議事廳內(nèi),滾燙的空氣似乎還回蕩著眾將的誓言。
傅青山等人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那句“攻守易形”仿佛一劑虎狼之藥,將他們骨子里的血性徹底點燃。
趙軒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唯一沒有跪下,只是搖著羽扇,眉頭緊鎖的諸葛明身上。
“軍師,可是覺得本王瘋了?”趙軒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諸葛明停下羽扇,微微一笑:“主公何止是瘋了,簡直是把偌大的草原,當(dāng)成了自家后院的菜地,想刨哪塊就刨哪塊?!?/p>
這話聽著像是在譏諷,但廳內(nèi)眾將卻無人敢出聲反駁。
因為他們心里清楚,這位看似文弱的軍師,肚子里藏著的種種毒計,無不令人膽寒。
諸葛明話鋒一轉(zhuǎn),羽扇在沙盤上輕輕一點:“但菜地里有石頭,有毒蛇?!?/p>
“若是不先探明了路,一鋤頭下去,怕是會崩了刃,還會被咬上一口。”
趙軒淡然一笑。
在他看來,自己要的不是一群只知效死命的莽夫,而是一群能跟著他將瘋狂想法變成現(xiàn)實的豺狼。
“李威。”趙軒喊了一聲。
一直站在角落里,沒什么存在感的后勤主官李威立刻上前,展開一幅更為詳盡的地圖。
與沙盤不同,這幅地圖用各種顏色的炭筆,標(biāo)注了密密麻麻的記號。
“啟稟王爺,軍師,各位將軍?!崩钔穆曇粲行┥硢?,顯然是多日未曾好眠。
“斥候營三百兄弟,分三批,日夜不休滲透哈丹部周邊三百里,已經(jīng)探明情況。”
他指著地圖上一個被紅圈圈起來的地方:“哈丹部并非鐵板一塊?!?/p>
“其首領(lǐng)哈丹巴特,生性殘暴,卻又極好奢靡?!?/p>
“三日后,便是他五十歲壽辰,他已下令,方圓百里內(nèi)所有部落頭人,都必須前往王庭為他祝壽,不得有誤?!?/p>
“屆時,王庭之內(nèi),必然酒肉如山,守備松懈?!?/p>
“而哈丹部的主力大軍,卻駐扎在王庭以西八十里外的草場,防備其他部落。”
此言一出,整個議事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方才還覺得趙軒太過冒險的慕容煙,美眸中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光。
就連傅青山這樣的老將,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夜襲王庭!
在所有頭人齊聚、首領(lǐng)大壽、防備最松懈的時候!
這不是瘋了,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jī)!
“妙?。 敝T葛明一拍羽扇,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模樣,像是一條看到了獵物的毒蛇。
“既然是去祝壽,那咱們就得送上一份厚禮?!彼叩缴潮P前,拿起幾枚代表軍隊的小旗,開始飛快地布置起來。
“主公親率孟虎的親衛(wèi)營,并慕容元帥所部一萬精銳為主力,走這條罕有人至的‘一線天’峽谷,銜枚疾走,直插哈丹部王庭心臟!”
“傅青山、羅成兩位將軍,領(lǐng)五千重甲兵,裝備所有連弩,從大路進(jìn)發(fā),大張旗鼓,直奔哈丹部西邊的主力軍營?!?/p>
“你們的任務(wù)不是攻堅,而是襲擾,是挑釁!”
“就像一群煩人的蒼蠅,把他們的主力死死地釘在原地,讓他們看得見,卻追不上,打不著!”
“韓江將軍,你領(lǐng)五千人馬,繞后埋伏在王庭東側(cè)的必經(jīng)之路上,把口袋扎緊,不許跑掉一條漏網(wǎng)之魚!”
“至于剩下的兵馬,由顧長史坐鎮(zhèn)涼州,虛張聲勢,讓拓跋宏那個蠢貨以為我們還在城里種地!”
一番布置,行云流水,狠辣至極。
一個膽大包天的構(gòu)想,一個精準(zhǔn)無比的情報,再配上一條天衣無縫的毒計。
在場的將領(lǐng)們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他們終于明白,當(dāng)一個瘋子和一個毒士湊到一起的時候,會產(chǎn)生多么可怕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好!咱們就按軍師所言,給哈丹送上一份大禮!”趙軒立即拍板。
“末將領(lǐng)命!”聞言,眾將齊聲大喝,聲震屋瓦。
趙軒滿意點頭,走到正拿著算盤,手指快得幾乎出現(xiàn)殘影的顧清流身邊。
“長史大人,算清楚咱們這一趟,要燒掉多少錢了嗎?”
顧清流滿頭大汗,抬頭露出一張苦瓜臉:“王爺,還是別算了……下官心疼。”
“這一趟出去,咱們抄家抄來的那點家底,至少得燒掉一半?!?/p>
“光是給馬蹄包裹的厚麻布,都夠全城百姓做三年的衣裳了……”
趙軒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哈丹部比王李孫那三家富有多了?!?/p>
“本王會讓他們把軍費,連本帶利,加倍吐出來!”
他壓低聲音,湊到顧清流耳邊:“到時候,本王讓他們把金帳拆了,給你打個純金的算盤,讓你天天在金子上算賬,如何?”
顧清流一愣,隨即雙眼發(fā)亮,連連點頭:“王爺此計……大妙!大妙?。 ?/p>
三日后。
殘月如鉤,夜色如墨。
涼州北門,在寂靜中悄然洞開。
沒有戰(zhàn)鼓,沒有號角,更沒有送行的百姓。
兩萬大軍,人銜草、馬裹蹄,如同一條沉默的黑色巨蟒,悄無聲息地滑出城池,融入了茫茫的草原夜色之中。
每一個士兵都身披厚重的黑色板甲,背著沉重的行囊,一手牽著戰(zhàn)馬,一手握著冰冷的兵器,眼中閃爍著壓抑的興奮與殺意。
趙軒身著同樣的黑色甲胄,騎在馬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身旁,是同樣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慕容煙。
他回頭看了一眼巍峨雄壯的涼州城墻,那里是大盛的邊疆,是無數(shù)將士用血肉鑄成的防線。
但從今夜起,這里將不再是終點。
趙軒轉(zhuǎn)回頭,目光投向前方無盡的黑暗。
那片養(yǎng)育了無數(shù)蠻夷,給中原帶來千年傷痛的草原。
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威脅,而是一片等待被征服的獵場。
狩獵,正式開始了!
草原的夜,比涼州城內(nèi)冷得多。
冷風(fēng)如刀,刮在臉上,卻吹不散一萬精銳將士胸中的火熱。
他們正行進(jìn)在一條狹長的峽谷中,此地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一線天”,兩側(cè)是陡峭的石壁,僅容三五騎并行。
月光被高聳的崖壁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鬼魅般的陰影。
隊伍行進(jìn)得悄無聲息,只有甲胄偶爾摩擦發(fā)出的細(xì)微聲響,以及馬蹄踏在預(yù)先鋪好的厚麻布上沉悶的“噗噗”聲。
這是涼州軍從未有過的體驗。
過去,他們是獵物,是躲在城墻后祈禱蠻族攻勢不要太猛的羔羊。
而今夜,他們成了獵人,是潛伏在暗夜中,即將對獵物亮出獠牙的餓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