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厚重的帷幕,后面是一間裝飾更為精致的偏殿。
熏香裊裊,獸皮地毯柔軟厚實(shí),與外面莊嚴(yán)肅殺的氣氛截然不同。
烏蘭王后在一張軟榻上坐下,親自為趙軒斟了一杯熱茶,這才屏退了左右的侍女。
“王爺是否覺得,本宮今日的舉動,太過匪夷所思?”
烏蘭王后看著趙軒,鳳目中沒有了之前的威嚴(yán),反而多了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意味。
“確實(shí)有些出人意料。”趙軒端起茶杯,不置可否。
烏蘭王后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嘆息,仿佛卸下了所有偽裝,眼神也變得柔和下來,帶著幾分母性的光輝。
“涼州王你可能有所不知,明月是本宮親生的,但拓跋宏他卻另外額娘。”
這平淡的一句話,卻如驚雷般在趙軒心中炸響。
他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情。
烏蘭王后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可汗病重之前,便有意與大盛結(jié)盟,以抗大蒙?!?/p>
“他深知,僅憑我北夷一族之力,早晚會被大蒙吞噬?!?/p>
“與中原和親結(jié)盟,共抗強(qiáng)敵,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p>
“只可惜,這個提議,觸動了北夷內(nèi)部許多人的利益。”
說到這,她的聲音立馬冷了下來。
“拓跋宏和他母族所在的部落,一直主張用武力解決一切?!?/p>
“他們認(rèn)為與大盛結(jié)盟是懦弱的表現(xiàn),是向南人低頭。”
“所以,拓跋宏才會不顧可汗的旨意,擅自帶兵南下涼州,名為問罪,實(shí)則是想破壞和親,借此機(jī)會向整個北夷證明他比可汗更強(qiáng),從而奪取王權(quán)?!?/p>
趙軒靜靜地聽著,心中已然明了。
這看似牢固的北夷王庭之內(nèi),早已是暗流洶涌。
“本宮今日將五萬大軍的指揮權(quán)交給你,是一場豪賭?!?/p>
烏蘭王后的目光緊緊鎖住趙軒,帶著一絲懇求。
“賭贏了,你率聯(lián)軍擊潰大蒙,我北夷可得百年安寧,我和明月,也能活下去?!?/p>
“賭輸了……”她沒有說下去,但那后果不言而喻。
“王后放心。”趙軒放下茶杯,迎上她的目光,語氣平淡卻帶著安穩(wěn)人心的強(qiáng)橫力量。
“有本王在,誰也動不了你們母女。”
這句承諾,似乎給了烏蘭王后巨大的勇氣。她緊繃的身體微微放松,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俏臉上,竟罕見地飛起一抹紅暈,讓她平添了幾分動人的風(fēng)情。
她沉默片刻,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顫抖與羞恥。
“王爺或許聽說過我們草原上的規(guī)矩……若是可汗……去了,新繼位的可汗,有權(quán)繼承他父親所有的女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細(xì)不可聞。
“……也包括本宮?!?/p>
趙軒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看著眼前這位風(fēng)華絕代的王后,她剛剛還在王帳之上號令群臣,威嚴(yán)赫赫,此刻卻像一只即將落入陷阱的羔羊,無助地袒露著自己最殘酷的命運(yùn)。
烏蘭王后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抬起頭,那雙美麗的鳳目中水光瀲滟,直勾勾地看著趙軒。
“王爺,你若能擊潰大蒙,保我北夷周全。將來你和明月生下的孩子,本宮會傾盡所有,扶他坐上可汗之位?!?/p>
“至于本宮……”
她頓了頓,臉上的紅暈更甚,眼神卻變得無比堅(jiān)定,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與其將來被拓跋宏那個逆子糟蹋,本宮……寧愿成為王爺?shù)呐恕!?/p>
偏殿之內(nèi),熏香裊裊。
烏蘭王后那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無數(shù)漣漪。
她幾乎是袒露著自己最不堪的命運(yùn),將一個王后的尊嚴(yán)與一個女人的未來,赤裸裸地?cái)[在了這個男人的面前,像一場等待估價(jià)的豪賭。
預(yù)想中的震驚、同情、或是男人本能的欲望,都沒有出現(xiàn)。
趙軒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平靜得可怕。
他端起茶杯,將已經(jīng)微涼的茶水送至唇邊,動作不緊不慢。
這漫長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應(yīng)都更讓烏蘭王后心驚。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終于,趙軒放下了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也敲在了烏蘭王后的心頭上。
“王后……真是給本王送了份意想不到的大禮。”
趙軒開口了,語氣里聽不出喜怒,反而帶著幾分淡然。
他沒有去看烏蘭王后那張因羞恥與緊張而漲紅的臉,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只是,這世上沒有只賺不賠的買賣?!?/p>
“王后想讓本王入局,甚至押上整個涼州的未來,總得讓本王看到些實(shí)實(shí)在在的誠意?!?/p>
烏蘭猛地抬起頭,鳳目中滿是錯愕。
她原以為,自己這般破釜沉舟的姿態(tài),換來的會是承諾與安撫。
卻沒想到,這個男人非但沒有順勢接下,反而反客為主,跟她談起了條件。
這讓她感到一陣屈辱,但隨即,一股更為強(qiáng)烈的安心感,卻莫名地涌了上來。
一個會被美色與同情心左右的男人,靠不住。
而一個將一切都視為交易,并且永遠(yuǎn)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男人,才是這場豪賭中最可靠的盟友。
“王爺想要什么誠意?”烏蘭迅速冷靜下來,恢復(fù)了王后的儀態(tài)。
趙軒笑了笑,身體微微前傾,沉聲道:“一個月后,王后答應(yīng)的五萬北夷勇士,必須如數(shù)到齊,兵甲糧草,一應(yīng)俱全?!?/p>
“而且,本王需要拓跋宏手下最精銳的‘蒼狼衛(wèi)’指揮權(quán)?!?/p>
“蒼狼衛(wèi)?”烏蘭的臉色瞬間變了。
那不僅是拓跋宏的親衛(wèi),更是他母族部落的核心力量,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將蒼狼衛(wèi)交出來,等于卸掉了拓跋宏最鋒利的爪牙。
“王后若連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到,”趙軒靠回椅背,語氣淡然,“那本王很難相信,日后王后有能力扶持本王的孩子,坐穩(wěn)那可汗之位?!?/p>
言下之意,你若是連拓跋宏都壓制不住,你所承諾的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
烏蘭王后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胸口劇烈起伏。
她怔怔望著趙軒,沉默無語。
眼前這個年輕男人的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遠(yuǎn)超她的想象。
他不僅要兵權(quán),還要借她的手,徹底拔除拓跋宏的勢力。
“好……本宮答應(yīng)你?!?/p>
片刻后,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說罷,她顫抖著從自己貼身的衣物中,取出了一枚通體用暖玉雕琢而成的狼頭私印,遞了過去。
“這是本宮的私印,見印如見我?!?/p>
“一個月后,你派人拿著它來北夷王庭傳令便是?!?/p>
趙軒接過那枚尚帶著體溫的玉印,入手溫潤。
“呵呵,王后是個聰明人?!?/p>
“那就預(yù)祝我們,合作愉快了?!?/p>
他笑瞇瞇地把玩著玉印,滿意點(diǎn)頭。
隨即起身掀開帷幕,快步走了出去。
烏蘭王后癱坐在軟榻上,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引來了一頭能為她掃平障礙的猛虎,還是親手為北夷招來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