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的心思瞬間活絡(luò)起來。
這大盛朝的天,怕是要變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固然勢大,可和遠(yuǎn)在千里之外,行事百無禁忌的三殿下相比,似乎都成了笑話。
這棵大樹,必須趁早抱緊了!
慶帝又罵了幾句,揮揮手道:“行了,朕乏了,你先退下吧。”
“奴才告退?!崩钊碜?,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御書房。
回到自己的值房,他立刻喚來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太監(jiān),此人是他最心腹的干兒子。
“小安子,你立刻出宮,找個最穩(wěn)妥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一封信去涼州,親手交到?jīng)鲋萃跏稚?。?/p>
李全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在紙上寫下幾行字,字跡潦草,但意思明確。
“干爹,這……”小安子有些遲疑。
“讓你去就去,哪來那么多廢話!”李全將信紙折好,塞進(jìn)一個蠟丸,壓低了聲音。
“記住,這是天大的好事!”
“告訴涼州王,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發(fā)的是‘雷霆之愛’,罰俸是疼,抄書是愛。”
“派去的一萬精兵和三部欽差,更是愛到了骨子里!”
“讓他好生準(zhǔn)備,千萬別會錯了圣意!”
小安子頓時心領(lǐng)神會,重重點(diǎn)頭,將蠟丸揣入懷中:“干爹放心,兒子保證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看著干兒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李全捻了捻手指,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一閃。
這筆買賣,投的是君心,掙的是未來,劃算!
……
御書房內(nèi),慶帝獨(dú)坐許久,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
朝堂上那幫文官,嘴皮子利索,可真到了邊關(guān)那刀光劍影的地方,就是一群廢物。
他派去的三個欽差,戶部是老二的人,兵部是老大的地盤,刑部雖是自己人,但終究勢單力薄。
萬一他們到了涼州,陽奉陰違,或者被趙軒那個混小子給坑了,那才是麻煩。
慶帝一聲令下,很快,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書房的陰影里,單膝跪地:“陛下?!?/p>
來人正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錢肅。
“錢肅,朕派去涼州的那一萬兵和三個欽差,你清楚了吧?”
“臣,清楚?!?/p>
“朕不放心?!睉c帝的聲音冷了下來,“朕不相信那幫大臣,只相信你的錦衣衛(wèi)?!?/p>
錢肅頭埋得更低:“請陛下示下。”
“你,親自挑一個最得力,最機(jī)靈,也最忠心的心腹,混進(jìn)隊伍里,跟著去涼州。”
慶帝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著。
“朕要你的人,替朕辦三件事?!?/p>
“其一,給朕盯緊了那三個欽差,尤其是戶部和兵部的人?!?/p>
“他們?nèi)羰前卜质丶?,便罷了。若敢在背后給朕的麒麟兒下絆子,使陰招,胡作非為……”
慶帝眼中寒光一閃。
“讓你的手下,不用請示,直接給朕就地處置了,尸體扔去草原喂狼!”
“遵旨!”錢肅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
“其二,朕要知道,趙軒那個逆子,在涼州,在草原上,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朕要聽實(shí)話,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朕原原本本地報回來!”
“朕不要程知圖那種只會放屁的奏疏,朕要的是真憑實(shí)據(jù)!”
“臣,明白?!?/p>
慶帝交代完兩件事,忽然沉默了下來,似乎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下,手指在桌案上敲擊的頻率也亂了。
錢肅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靜靜地等著。
過了半晌,慶帝才仿佛不經(jīng)意地,用一種有些別扭的語氣說道:“還有……其三……你讓你的人,順便……順便替朕看看……”
他清了清嗓子,“看看那個逆子,在關(guān)外,有沒有被人欺負(fù)了?!?/p>
“這小混蛋,別光知道在家里橫,在外頭吃了虧都不知道回來哭一聲!”
“要是真有不長眼的邊將文臣,敢欺負(fù)他,讓他吃大虧……”
慶帝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你讓你的人告訴他,給朕加倍欺負(fù)回去!”
“要是你們打不過,就找朕!”
“這天底下,還沒人能欺負(fù)我趙家的人!”
錢肅的心頭猛地一顫,深深地叩首在地,聲音鏗鏘有力。
“陛下放心!臣,遵旨!”
“縱使粉身碎骨,也必護(hù)得三殿下周全!”
……
另外一邊。
連續(xù)數(shù)天的急行軍,兩萬涼州軍如同一柄燒得赤紅的烙鐵,狠狠地燙穿了草原的血肉,在大蒙腹地撕開一道焦黑的傷口。
此刻,這柄烙鐵正靜靜地冷卻著。
孤夜城百里外,一處不起眼的風(fēng)蝕劣地,沙丘與溝壑縱橫交錯,成了天然的屏障。
趙軒抬手勒馬,身后長龍般的隊伍便瞬間化整為零,悄無聲息地融入了這片蒼黃的地貌之中。
沒有喧嘩,沒有炊煙,只有甲胄摩擦的細(xì)微聲響和戰(zhàn)馬壓抑的鼻息。
所有人都知道,這里已是大蒙鐵騎的獵場,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引來狼群的窺伺。
中軍帳內(nèi),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的油脂。
李承風(fēng)坐立不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孤夜城方向。
孟虎和羅成等人則在角落里,用油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的兵器,冰冷的鋼鐵在他們手中,似乎比言語更能帶來安寧。
慕容煙和明月公主也在帳中,只是一個蹙眉不語,一個不斷好奇張望。
不知過了多久,帳簾猛地被掀開,一道黑影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摔在地上。
是派出去的斥候。
他滿身沙塵,嘴唇干裂得像是龜裂的土地,一雙眼中布滿了血絲,整個人仿佛剛從沙子里刨出來一樣。
“王爺!”斥候掙扎著跪起,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李承風(fēng)“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趙軒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落在斥候身上:“說?!?/p>
“孤夜城……孤夜城被圍得跟鐵桶一樣!”斥候大口喘著氣,眼中滿是驚悸。
“大蒙土扈部的主力,還有其他幾個部落,至少有十萬大軍!城外全是他們的營帳!”
“城內(nèi)情況如何?”趙軒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
“很不好!”斥候沉聲道。
“城墻上的守軍個個面黃肌瘦,城中箭矢早已耗盡,糧草也已斷絕……”
“守軍已經(jīng)在殺戰(zhàn)馬充饑……”
李承風(fēng)聞言,身子猛地一晃,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對騎兵來說,殺馬充饑,意味著孤夜城真的到了山窮水盡,油盡燈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