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nèi)的喧囂與跪拜聲漸漸平息,但空氣中激蕩的情緒卻久久未散。
三萬孤夜城將士,連同他們的主將,都已臣服。
這支百戰(zhàn)精銳,理論上,已經(jīng)姓趙了。
趙軒將那柄象征著孤夜城軍權(quán)的佩劍插回鞘中,掛在腰間,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仿佛一個時代的交接。
他看著眼前這些剛剛歸順的將領(lǐng),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都起來吧,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
李承風(fēng)等人站起身,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趙軒。
他們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信仰的崩塌與重建,此刻面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王爺,心中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
然而,這份踏實感很快就被一個極其現(xiàn)實的問題,沖得七零八落。
一名原孤夜城的副將,名叫陳望,壯著膽子出列,躬身道:“王爺,末將……有事稟報?!?/p>
“說!”趙軒心情正好。
陳望咽了口唾沫,臉色有些發(fā)苦:“王爺,我軍與……孤夜城將士匯合,如今總計五萬大軍,聲勢浩大?!?/p>
“只是……咱們的糧草,恐怕?lián)尾贿^三日了?!?/p>
此言一出,大帳內(nèi)剛剛升騰起的熱烈氣氛瞬間冷卻,仿佛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
孟虎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問:“不是剛繳獲了那幫蠻子的糧草嗎?”
陳望苦笑道:“孟將軍有所不知,阿史那為了攻城,將所有糧草都集中在了火狼溝,被王爺一把火燒了個干凈。”
“他自己大營里留的,也不過三五日之用,如今全進了咱們的肚子?!?/p>
“至于孤夜城……”
他沒再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孤夜城里別說糧食,連能吃的耗子都快被抓絕了。
這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五萬大軍,人吃馬嚼,每天的消耗是個天文數(shù)字。
沒有糧草,別說繼續(xù)征戰(zhàn)草原,不出三天,這支剛剛整合的軍隊就要自行崩潰。
趙軒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
他剛剛收服了一頭猛虎,卻發(fā)現(xiàn)這頭猛虎餓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這算怎么回事?
帳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帳簾被人從外面輕輕掀開,一道蕭索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李忠。
他已經(jīng)換下了一身殘破的鎧甲,只穿著一件普通的布衣,頭發(fā)也隨意束在腦后,看起來像個鄉(xiāng)野老農(nóng)。
但那雙眼睛,卻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燃盡的灰燼下,藏著灼熱的余溫。
他一進來,所有原孤夜城的將領(lǐng)都下意識地躬身行禮:“將軍!”
李忠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
他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到了趙軒面前,平靜地開口:“王爺,可是為糧草之事發(fā)愁?”
趙軒眉毛一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哦?李將軍不是已經(jīng)四大皆空,準備了此殘生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話語里帶著一絲戲謔調(diào)侃。
李忠臉上沒有絲毫波瀾,“老夫爛命一條,死在哪里都一樣。”
“但這幾萬漢家好兒郎,不能就這么餓死?!?/p>
他頓了頓,抬眼直視趙軒:“王爺若信得過,老夫倒是有兩個法子,或許可以解燃眉之急?!?/p>
“講?!壁w軒做了個請的手勢。
帳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忠身上。
李忠走到地圖前,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孤夜城周邊的幾個位置上點了點。
“此地,名為彎刀部落。此地,是白馬部落。還有這里,羚羊部落……”
“這些蠻族部落,在阿史那圍城期間,曾為其提供牛羊、馬奶、草料,甚至派出過千人規(guī)模的騎兵助戰(zhàn)?!?/p>
“他們雖不是大蒙主力,卻是其爪牙。”
李忠的聲音不疾不徐,卻透著一股寒意。
“如今阿史那兵敗,他們定然龜縮不出,扮作無辜?!?/p>
“王爺可派一支精騎,挨個上門拜訪。”
孟虎插嘴道:“拜訪?怎么個拜訪法?跟他們講道理?”
李忠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是去‘借糧’?!?/p>
他加重了“借糧”兩個字的讀音。
“告訴他們,涼州王體恤草原民生,不欲多造殺戮。”
“但五萬大軍糧草不濟,只能向鄰居們借一些?!?/p>
“每家部落,限期一天,交出五千頭羊,一千頭牛,草料萬擔。若是不借……”
李忠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那便將他們部落所有男人的頭顱,當做利息,一并取來?!?/p>
“嘶——”
帳內(nèi)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哪里是借糧,這分明就是明火執(zhí)仗的搶劫!
而且手段之酷烈,比蠻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孟虎聽得兩眼放光,一拍大腿:“我操!李老將軍,你這招……夠勁兒!”
“俺老孟喜歡!這不叫搶,這叫清算!”
李承風(fēng)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仿佛第一天認識他。
這還是那個滿口忠義節(jié)烈,固執(zhí)得像茅坑里石頭的爹嗎?
這分明是一只卸下了所有偽裝,露出森然獠牙的老狐貍!
趙軒看著李忠,眼神里滿是欣賞。
他笑了起來:“好一個‘借糧’。此計甚好,解了燃眉之急?!?/p>
“不過,這只是權(quán)宜之計,這些小部落糧草有限,只解得了一時?!?/p>
“王爺說的是?!崩钪尹c了點頭,似乎早就料到趙軒會這么說,“所以,老夫還有第二條計策?!?/p>
“這一次,咱們不向這些小魚小蝦動手,咱們直接找大蒙的大汗……拔都汗,化緣。”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找拔都汗化緣?
那不是與虎謀皮嗎?人家不派幾十萬大軍來把你碾碎就不錯了。
李忠卻胸有成竹,繼續(xù)說道:“王爺,咱們現(xiàn)在手里有什么?其一,是孤夜城?!?/p>
“此城乃西域咽喉,是插入草原腹地的一顆釘子。”
“拔都汗若想睡個安穩(wěn)覺,就必須拔掉它?!?/p>
“其二,是此戰(zhàn)俘虜?shù)纳先f大蒙將士?!?/p>
“咱們可以派人去大蒙王庭,告訴拔都汗,涼州王無意與大蒙為敵,只是路過此地,順手解救了一下同胞?!?/p>
“孤夜城和大蒙俘虜,都可以還給他?!?/p>
“但是……”
李忠的笑容越發(fā)意味深長。
“想要回城和人,可以,拿東西來換?!?/p>
“黃金十萬兩,白銀百萬兩,戰(zhàn)馬三萬匹,牛羊十萬頭,糧草……”
“足夠我五萬大軍吃半個月,安然返回涼州?!?/p>
這份清單,簡直是獅子大開口,把勒索敲詐演繹到了極致。
一名將領(lǐng)忍不住道:“將軍,拔都汗他會答應(yīng)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