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死寂后拔都汗猛地抬起頭,眼中的瘋狂被一種冰冷的恨意取代。
“還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拔都汗掙扎著站起來,對身邊的親衛(wèi)厲聲下令。
“立刻召集所有部落的首領!告訴他們,趙軒就在王庭!誰能拿下他的人頭,誰就是我大蒙新的王爺!”
“本汗可以把整個西邊的草原都賞給他!”
“還有!”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銀哨,交給一名最矯健的勇士。
“立刻去最高的山峰,用海東青給三王子傳信!”
“讓他不惜一切代價,立刻放棄涼州,領兵回援!”
“告訴他,我們大蒙的家被人偷了!”
“我要他立刻回來,助我將趙軒那雜種,碎尸萬段!”
千里之外的涼州城外,大蒙軍營。
中軍大帳內,篝火燒得正旺,肥美的烤全羊滋滋地冒著油光,濃郁的肉香混合著馬奶酒的醇厚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大蒙三王子阿勒坦高舉著黃金酒杯,滿面紅光,意氣風發(fā)。
“哈哈哈!諸位,滿飲此杯!”
他朗聲笑道,“待那趙軒得知老巢被我等團團圍住,必定方寸大亂,不顧一切回援?!?/p>
“屆時,我等便在這半路上,以逸待勞,給他一個驚喜!”
帳內一眾大蒙將領紛紛舉杯,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王子殿下英明!此計釜底抽薪,實在是高!”
“沒錯!那趙軒在孤夜城外耀武揚威,終究不過是跳梁小丑。他萬萬想不到,我等早已在此斷其歸路!”
“等他千里迢奔,人困馬乏,我軍鐵蹄所至,必叫他全軍覆沒,片甲不留!”
阿勒坦聽著眾人的吹捧,臉上的笑容愈發(fā)得意。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地將金杯砸在案上,目光轉向一旁始終氣定神閑的大蒙國師薩瑪。
“國師,此計之功,你當居首位!”
薩瑪微微一笑,捻著自己的山羊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王子殿下謬贊了。趙軒此人,看似瘋狂,實則有其軟肋?!?/p>
“涼州,便是他最大的軟肋。”
“他的一切根基皆在于此,他不可能放棄?!?/p>
“我等圍而不攻,便是抓住了他的七寸?!?/p>
“他若回援,便是自投羅網(wǎng);他若不回援,斷了根基,便是一只在草原上等死的喪家之犬。”
“無論如何,他都必敗無疑?!?/p>
薩瑪?shù)囊环治?,引得帳內眾人又是一陣喝彩?/p>
阿勒坦得意地環(huán)視眾人,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趙軒被自己踩在腳下的狼狽模樣。
豪情萬丈地宣告:“此戰(zhàn)之后,草原上,乃至整個天下,只會記住我阿勒坦的名字!”
“至于那大盛三皇子,不過是我成名路上的一塊墊腳石罷了!”
“王子威武!”
“大蒙必勝!”
歡呼聲此起彼伏,帳內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然而,就在這片狂熱之中,一道不合時宜的急促腳步聲由遠及近。
“報——”
帳簾被猛地掀開,一名負責通訊的斥候連滾帶爬地闖了進來。
他臉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手中高高舉著一個纖細的銀筒。
“大……大汗的……八百里加急……飛鷹傳書!”
帳內的喧囂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斥候身上。
阿勒坦臉上的笑容一僵,皺起了眉頭,斥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父汗的傳書,念!”
斥候跪在地上,雙手顫抖地擰開銀筒,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獸皮,看完后,聲音因恐懼而變了調:“報……報告王子殿下……大汗在上面說,那趙……趙軒他……他沒有回援涼州……”
“嗯?”阿勒坦眉毛一挑,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薩瑪也收起了笑容,身體微微前傾。
那斥候吞了口唾沫,幾乎是用哭腔喊了出來:“他……他率領五萬大軍,繞道北上,奇襲了……奇襲了王庭!”
“什么?!”
這兩個字如同晴天霹靂,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阿勒坦猛地站起身,一把奪過那卷獸皮,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上面的字跡潦草而急促,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進他的心里。
“趙軒賊子,襲我王庭……三萬狼衛(wèi),一戰(zhàn)而潰……折損近兩萬……王庭已失,本汗率殘部……退守狼居胥山……速歸!速歸??!”
“嗡——”
阿勒坦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天旋地轉。
手中的獸皮輕飄飄地滑落,掉在篝火旁。
一名離得近的將領下意識地撿起,只看了一眼,便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將獸皮扔掉,踉蹌著后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三萬狼衛(wèi)……怎么會敗……”
整個中軍大帳,瞬間從狂熱的頂峰跌入死寂的冰窟。
方才還喧囂震天的將領們,此刻一個個面如土色,呆若木雞。
烤肉的香氣依舊彌漫,但再也無人有半分食欲,那味道聞在鼻中,只覺得一陣陣反胃。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一個將領失心瘋般地叫道,“是南朝人的奸計!想騙我們撤兵!”
“閉嘴!”薩瑪厲聲喝道,他快步上前,撿起那卷獸皮。
當他看到獸皮末端那個熟悉的狼頭火漆印記,以及銀筒上獨屬于大汗親衛(wèi)海東青的標記時,他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破滅了。
薩瑪?shù)哪樕葞ね獾娘L雪還要冰冷。
他終于明白了。
什么釜底抽薪,什么斷其歸路,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
趙軒壓根就沒想過按常理出牌。
當他們以為自己在圍獵時,自己其實才是被放棄的誘餌。
當他們以為自己是獵人時,趙軒這頭最兇殘的餓狼,已經(jīng)一口咬在了他們最柔軟、最致命的咽喉上!
“換家……”薩瑪?shù)淖齑蕉哙轮?,吐出這兩個字,“他竟然跟我們換家……”
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
是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瘋狂與膽魄,發(fā)出的致命一擊!
他猛地轉身,沖到兀自失魂落魄的阿勒坦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王子殿下!快!立刻下令,全軍拔營,回援王庭!”
薩瑪?shù)穆曇艏怃J而急迫,再無半分平日的從容。
“狼衛(wèi)軍已潰,王庭已失,大汗危在旦夕!”
“我大蒙的根基,草原的中心,都要被那趙軒連根拔起了!”
“我們若不回去,大蒙……就完了!”
“我們……”薩瑪咬牙切齒道,“我們才會成為真正的喪家之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