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我打死你們!”
羅旭罵罵咧咧地猛然坐起身,同時朝著前面扇了一巴掌。
下一刻,他汗如雨下,大口喘息著。
呼……
原來是做了個惡夢。
還以為二姨一家又來要賬了。
羅旭家是郊區(qū)胡同里的平房,算得上天州市為數(shù)不多的老破小。
住在這里的人,條件自然不會太好,甚至過半數(shù)都沒有裝空調(diào),至于羅家……更是連電風扇都沒有。
其實以前有一個,壞了,便沒再買新的。
此時盛夏正午,本就炎熱,羅旭只覺這一覺睡的,連褲襠都濕透了。
他喘了幾口大氣,拎起床邊裝著涼白開的鋁壺,對著嘴咕咚咕咚喝了起來,這才壓了壓火。
就在這時,屋外院子里傳來一陣喧鬧聲。
“韓蓉我告訴你,今兒你要是不還錢,咱就法院見!”
“哎呀麗梅,有嘛事兒咱屋里說行嗎?別在這嚷嚷??!”
“我嚷嚷怎么了?我就是讓街坊鄰居都知道你們羅家是老賴!”
羅旭心中一愣,這……是二姨和老媽的聲音。
媽的,敢情不是做夢,那白眼兒狼真來了!
下一秒,他拎著鋁壺便沖了出去。
兩年前,羅旭還上高中的時候,他大哥羅強因為打架被關(guān)了大獄。
羅旭爸死得早,大哥是家里的頂梁柱。
以前他每月都往家里交錢,雖然不多,但一家人也剛剛夠吃飯。
結(jié)果出了這么一檔子事,母親韓蓉不但要湊錢給對方賠償,每月去探視還得給大兒子“上錢”,讓本就不富裕的家,直接拮據(jù)了起來。
拿出家里所有的錢也不夠,韓蓉無奈之下,便拿出羅旭姥爺留下的一件古董,賣了六萬塊錢,這才把賬都還上。
可誰知羅旭二姨聽到這事兒,直接找上了門,說這古董也有她一半,無論如何讓韓蓉給她三萬塊錢。
雖然羅旭不同意,還跟二姨吵了一架,說這畢竟是姥爺留給他們家的,可韓蓉終究是怕破壞了姐們親情,無奈答應了下來,還給她打了個欠條。
從那以后,韓麗梅算是對羅家百般看不起,還冷嘲熱諷,羅旭不服懟上幾句,她就來一句:喲,有脾氣?那還錢??!
單這句話,便讓羅家人無言以對,畢竟……給人家打了欠條。
后來因為交不起學費,羅旭不想老媽為難,就索性不念了。
當時韓蓉因為這事還打了羅旭一頓,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埋怨自己命苦,最后抱著兒子大哭了一通。
然后羅旭的二姐進了廠里工作,羅旭也在皮帽胡同口的飯館兒打雜,這才讓家里的壓力稍稍緩解。
饒是如此,微薄的收入也只夠娘仨吃飯的,更何況還得給老大一些,所以根本存不下。
按理說這筆賬約好了兩年還清,可眼下還有一個月,二姨便隔三差五就來家里要賬,說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有幾次羅旭從外面回來,都看到老媽在掉眼淚,可任憑羅旭怎么追問,她都不說,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這次終于讓他撞上了,怎么可能任憑外人欺負老媽?
這會兒一個系著圍裙、拿著炒菜鏟的中年婦女,正雙眼含淚地站在院子里。
正是羅旭的老媽,韓蓉。
而她對面,則是二妹韓麗梅和一雙兒女,張達和張雪。
相較于韓蓉,韓麗梅顯得年輕不少,不僅穿著挺時髦,皮膚保養(yǎng)得也很好。
再加上有兒女助陣,那氣勢就倆字兒,威風極了!
韓麗梅雙臂環(huán)抱胸前,高高在上道:“韓蓉我告訴你,還是那句話,不還錢我就起訴,讓你蹲大牢,找你們家老大去!”
一聽這話,韓蓉整個人都驚了,熱淚頓時流了下來。
這像是親妹妹嘴里說出來的話嗎?
“麗梅,你、你怎么這么說?強子可是你親外甥啊!”
“那我怎么說?”
韓麗梅白了一眼:“咱倆一個家出來的,你說你怎么混成這樣了?嫁了個短命鬼,生了個勞改犯,跟你們當親戚,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你……”
韓蓉氣得渾身顫抖,心都涼了。
“韓麗梅,你說的是人話嗎!”
就在這時,羅旭直接從屋里沖了出來,抓著鋁壺便朝著韓麗梅砸了過去。
羅旭是個孝子,滿胡同的人都知道,雖然平日里為人憨厚,但誰敢欺負他老媽,他真拼命!
韓麗梅嚇得連忙躲開,腳下一個拌蒜,直接摔了個屁股墩。
“操!羅旭,你敢打我媽,我弄死你!”
一見羅旭動手,韓麗梅的兒女立馬不干了,張達直接沖了上去。
羅旭拎起鋁壺便迎面拍了過去。
啪的一聲,張達直接被砸得眼冒金星,腳下都拌蒜了。
“就你這揍性,能弄死誰?。俊绷_旭瞪起眼睛看向張達。
胡同里長大的孩子,論打架……他羅旭可沒怵過誰!
剛想上來拼命的張雪看到這一幕,也立馬停下了。
真打???
“唉喲你個小流氓,居然敢打人,沒法活啦……”
韓麗梅見羅旭來橫的,直接開始撒潑,拍打雙腿大哭起來。
“報警,一定要報警,把這一家子都抓啦!”
羅旭冷眼看去:“行啊,你們私闖民宅,欺負我媽,看警察管不管!”
“你……”
韓麗梅瞬間沒了話。
今天的確是她讓兒子踹門進來的。
“韓麗梅我告訴你,以前你們家揭不開鍋,我爸出手就給你們千八百的,而且那古董本來就是姥爺留給我媽的,你心里明鏡似的,現(xiàn)在你們?nèi)靸深^來鬧,還有良心嗎?”羅旭瞪起雙眼,青筋都繃了起來。
韓麗梅索性耍起無賴,擺了擺手:“切,給我錢那是你們樂意,我逼著你們了?而且那古董是家里的,寫你媽名字了?現(xiàn)在欠條在我手里,甭廢話!”
“我沒說不還,但這筆賬現(xiàn)在還不到日子,你們現(xiàn)在來鬧早了點吧?”羅旭氣呼呼說道。
“我知道還差一個月,但你們家混得這德行,一個月能拿出錢來?”
“能!我保證按時還你錢,但你們不能再來騷擾我媽!”
羅旭咬緊牙道。
他心里明白,自己一個月才一千來塊錢,而且家里也要生活,弄出三萬……簡直天方夜譚。
可他沒有辦法,至少現(xiàn)在不能讓這些人再欺負老媽!
“一個月賺三萬?就憑你個小流氓,我信嗎?”
韓麗梅一聽這話,直接站了起來。
“那你甭管,到時候湊不上錢,我砸鍋賣鐵,就算把房子賣了也給你,行了嗎?”羅旭道。
韓麗梅點了點頭:“行,這話是你說的,到時候我來再沒錢,可就收房了,你不能再犯混!”
“不送!”
羅旭直接指向了門口。
韓麗梅雖然不敢相信,但一個月她還是等得起,索性便帶著兒女離開了。
“媽,您沒事吧?”幾人離開,羅旭連忙問向老媽。
韓蓉抹著眼淚道:“沒事,你這孩子,大人的事兒,你瞎摻和嘛??!”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欺負您??!”
羅旭滿臉心疼看著老媽,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在她眼里并不蒼老的老媽,已經(jīng)有皺紋了……
“媽,您放心,我一定把錢還給他們,以后我還要讓您過好日子!”
聽到兒子這話,韓蓉含淚笑了出來。
她摸著兒子的臉:“傻小子,媽信你,行了,廚房里飯也熟了,你給老爺子端一份過去,然后回來吃飯?!?/p>
“噯!”
羅旭點了點頭,便去廚房端了一份韓蓉早已盛好的熬魚,走出了院門。
娘倆說的老爺子叫方敬遠,八十年代從燕京搬到了天州,和羅家一直是老街坊。
后來老伴兒沒了,方敬遠一個人住,羅旭父母就一直照應著。
羅旭打小經(jīng)常給方敬遠送飯,還幫他收拾屋子。
其實是他喜歡來方敬遠家里玩。
原因很簡單,老爺子喜歡收藏,總拿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兒。
每次感受到古玩散發(fā)出的歷史、文化氣息,羅旭就忍不住上手摸一摸,也會問方敬遠一些問題。
而方敬遠也喜歡這小子那份機靈勁兒,便耐心地給他講。
久了,羅旭對于古董,便有了不少了解。
羅旭剛走到院門前,就聽里面?zhèn)鱽硪坏缆曇簟?/p>
“白眼兒狼走了?”
語速很慢,聲音也不大,但十分渾厚。
院子里,一個八十多歲的老爺子正坐在藤椅上,手中拿著一把蒲扇。
蒲扇輕搖,藤椅微晃。
方敬遠穿著微微透色的老頭衫,眼睛似睜非睜,撇著嘴角側(cè)眼看著羅旭。
羅旭走近前,將熬魚放在了藤椅旁邊的小桌上,旋即撓了撓頭。
“爺爺,您剛才都聽見了啊?!?/p>
“廢話,就你那冷血二姨的調(diào)門兒,都能唱叫’小番了’!”
羅旭無奈一笑:“我爸當年就不該幫他們,讓他們一家餓死!”
“混賬話!”
方敬遠怒其不爭道:“當年你爹幫他們沒錯兒,他們不知恩,是他們的錯兒!”
“得,您說得在理兒,反正不是您家的事!”羅旭撇嘴道。
“說什么屁話呢!”
方敬遠側(cè)眼瞪了過去,不過很快,目光又緩和了一些。
“兔崽子,你伺候爺多少年了?”
“???”
羅旭撓了撓頭:“打我七八歲,就幫您拾掇屋子,給您送飯了,我今年十九,少說十多年!”
方敬遠緩緩點頭:“咱爺們都處十多年了啊,你去把我枕頭底下那本書拿來?!?/p>
“書?”
羅旭愣了一下,旋即走到床邊,掀開瓷枕,只見下面放著一本泛黃的書。
“喲!爺爺,這書路份不低,以前沒見過??!”
方敬遠笑了笑:“你?”
“得嘞!”
羅旭咧嘴一笑,既然老爺子開口了,不看白不看啊。
不過當他翻開書,只見里面都是一些怪異的滿族字體。
“滿文的???”
剛說完,他便覺腦袋突然有些暈暈的感覺。
好像……一件件寶貝從眼前閃過。
瓷器、銅器、字畫、錢幣……數(shù)不勝數(shù)。
他越發(fā)覺得頭暈,不知不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倒在了地上。
而院子里的方敬遠看到這一幕,則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他閉著眼靠在藤椅上,蒲扇依舊微微搖動。
“王八羔子,這算是你伺候爺?shù)膱蟪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