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攤子的攤主是個老頭兒,白色褲子一塵不染,上身則是墨綠色西服外套,板板正正。
老頭兒身板很寬,長得黑黑的,頭頂銀色短發(fā),襯托得黑色臉上的抬頭紋尤為明顯。
他抽了口煙,瞥向筆筒:“那個貴,要八萬!”
一聽這個價格,葉姍姍不由得露出頗為驚訝的表情。
畢竟這可是地攤,剛剛那個琺瑯小盒要五千,她都覺得不低了,這一開口八萬,瞬間讓她覺得對方亂開價了。
不過羅旭倒是心中平和。
這六萬……算是合理價格!
倒不是因為這筆筒剛好值八萬,只是這物件兒有些類似于羅旭在滬上收的雙魚銜草佩,有些賭性!
當初從黃名山手里買的那雙魚銜草佩,賭性是因為“不在譜”,但這筆筒卻不盡然。
這筆筒一眼民國物件兒,而且說是屬于官窯的一種,也并不過分。
只不過羅旭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這是不是當初的那批洪憲瓷,又或是民國同期民間仿的。
如果是前者,值個十萬八萬不成問題,雖然賺的不多,但羅旭也沒打算賺,而是打算收了。
畢竟那批洪憲瓷市面上流通的不多,而且洪憲瓷本就以小物件兒和文房物件兒為主,文化價值更是不低。
不過要是后者……估計也就值個兩三萬了。
羅旭倒吸一口氣,賭歸賭,但賭輸了不能虧太多,還是要談?wù)剝r!
“能低嗎?”
不曾想他剛說完,隔壁攤子那個盤金剛菩提的男人走了過來。
只見他倒背著手:“兄弟,這價不高了,我不知道你懂不懂,你要是行家,應(yīng)該明白那底款是嘛意思!”
見他開口,羅旭有些意外。
“你們一事的?”
這里的一事,指的是共事,顯然羅旭有些不爽,畢竟自己是在和眼前的老板談價,隔壁老板過來,有些不講規(guī)矩。
“他是我叔,幫我賣的!”
聽到這話,羅旭也便沒了脾氣,原來這兩個攤子說白了都是人家的。
他索性也不因為這事兒再說什么,而是再度看了看底款。
“既然都是你的攤,那我就跟你談,你想說這居仁堂制是洪憲瓷?”
男人點了點頭:“行,看來你懂,這就是洪憲瓷!”
羅旭笑了:“要是洪憲瓷,你這八萬要的不高,但是哥們,洪憲瓷底款分三種,‘居仁堂制’、‘洪憲年制’、‘洪憲御制’,其中以‘居仁堂制’最為稀少,咱說物以稀為貴,價格也是最高,我作為買主,不怕捧您,但您憑心說,洪憲一共83天,您確定這筆筒是那83天里的?”
聽到羅旭的話,一旁葉姍姍暗暗激動起來。
她最喜歡的,就是羅旭一本正經(jīng)講物件兒的時候,尤其今兒可是親眼看著羅旭跟貨主談物件兒呢!
老公,真帥!
而那男人也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顯然,他沒想到今兒遇到一個行家。
其實從古至今,玩物件兒的人就不少,尤其天州這地界兒,無論是逛窯的、抽片的,還是玩兒鳥玩兒蟲的,再加上一個古董收藏,壓根就不缺玩兒的人。
可要稱為行家則不一樣,一個攤子遇到問價兒的多,能看出新老的也多,但開口便說出物件兒背景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顯然,面前的年輕人雖然歲數(shù)不大,但是個行家!
片刻,男人笑了笑:“兄弟,你說了半天,也不能說他是新的吧?你懂行,咱不蒙人,你說這筆筒的包漿老不老?”
羅旭當即擺了擺手:“您誤會了大哥,我壓根沒說這筆筒是新的,但洪憲瓷是個玩意兒,民國時期仿造的也不少,而且我也承認民國仿品的收藏價值,但這價格……高了!”
得知羅旭只是要講價,男人點了點頭:“要這么說沒毛病了,兄弟,那你說一口?”
羅旭想了想,微微一笑,手背沖上比劃了一個“2”的手勢。
“倆?”
男人立刻搖頭道:“沒戲,兄弟,你再看看其他物件兒吧,這個就算民國仿,我低了五個不出!”
羅旭想了想,五萬……并不是不能接受,就算賭輸了也才賠個兩三萬而已。
不過他也不急,畢竟沒什么人搶,索性先把筆筒放下了。
這時候,就該掩護出場了。
他故意在物件兒中尋找了一會兒,旋即拿起了那個銅爐。
他甚至沒再看細節(jié),便直接問道:“這個手爐呢?”
聽到手爐二字,攤主男人更是確定了男主是行家。
“哥們,你是真懂,我攤子上最貴的物件兒讓你拿起來了,這是張鳴岐的,二十萬!”
二十萬?
葉姍姍聽到價格,都恨不得馬上拉著羅旭離開。
這攤子怎么回事?
動不動就幾十萬……他忘了自己是地攤嗎?
當然,她并未開口,她知道羅旭肯定有自己的想法,索性也就不添亂了。
不過羅旭倒是十分淡定。
這一次,他沒急著否認。
因為他剛剛看過細節(jié),爐底張鳴岐的款是先鍛打、再雕刻上的,而且筆法流暢、字跡工整,應(yīng)該是真的張鳴岐作品。
作為明末清初的手爐大家,張鳴岐的爐子一直是行內(nèi)所追捧的,尤其是后期作品,這些年也有不少的拍賣記錄,并且從最早的幾萬元,已經(jīng)有了十幾萬元的新高。
尤其是去年,至少有三到五件張鳴岐的爐子上拍,而且其中有兩件的成交價都突破了十萬。
當然,還有一件提前預(yù)估十八萬的手爐,在成交后并未公布成交價格,行內(nèi)也有人猜測,有可能上了二十萬!
這時,羅旭才開始裝模作樣地看細節(jié),一邊看,他還不住地搖頭。
“老哥,您家貨……怎么都亂要價?。俊笨戳艘粫?,羅旭抬起頭道。
男人微微皺起眉:“兄弟,你這話不對了,這可是張鳴岐的爐子,你要是懂,就應(yīng)該知道手爐里,張鳴岐作品算是這個了!”
說著,男人豎起了拇指。
“您說的沒錯,但張鳴岐作品主要是后期的比較高,這明顯是早早期的?!?/p>
羅旭一邊說,一邊指著手爐:“純銅的,這工看起來不錯,有編織工藝,但畢竟個頭兒太小了,不到一巴掌,而且現(xiàn)在市場上最吃香的掐絲琺瑯、銅鎏金手爐才多少錢?您這張口就二十……我都沒法還價!”
見羅旭說得頭頭是道,男人露出一絲無奈神色。
不得不說,賣物件兒最喜歡的就是碰到行家,畢竟懂貨才好談,但最怕的也是遇到行家,雖說褒貶是買主,但有的行家……光貶不褒?。?/p>
就比如……羅旭!
“那你覺得多錢合適?”男人道。
羅旭想了想,抬手一切:“那我直說了,這爐……五萬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