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招月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面前的顧言,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
不久前在院門口那短暫的相處,還有夜里他將醒未醒的那句“娘親”,秦招月總以為,到底是自己帶大的孩子,一時走歪了,也是因著年紀(jì)小。
到底母子連心,顧言偶爾露出一點(diǎn)孩童時期的天真,就讓秦招月下意識放下過去的介懷。
及至此時此刻,她才終于認(rèn)識到,原來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留著顧行舟血液的孩子,早就已經(jīng)變得跟他父親一樣,忘恩負(fù)義,面目可憎。
蔣南風(fēng)看著被顧言一番話氣得臉色幾變的秦招月,心中愈發(fā)得意,假惺惺地教訓(xùn)道。
“哎呀,言言,怎么能這么跟你娘親說話?再說了,有些話雖然是實話,但到底大庭廣眾下,咱們還是要給你娘親留點(diǎn)面子的!”
顧言哼了一聲,別開眼不看秦招月。
蔣南風(fēng)笑得幾乎藏不住,卻仍由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態(tài)地抬頭看向秦招月。
“算了算了,左右我今日也沒什么事,既然秦小姐這么想顧言陪你出門,偏偏言言又離不開我,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們走……”
“不必了?!?/p>
秦招月打斷她的話頭,垂眸看向顧言,眼神平靜地甚而沒有任何喜怒。
“顧言,可能你忘了,去青峰山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去年與我做的約定?!?/p>
顧言一愣,皺眉道:“我什么時候跟你約定了,你胡說……”
“不重要了,”秦招月語氣平靜,“此去青峰山,我一人足矣。”
去年顧言四歲生辰,許下的愿望,是能在明年秦招月生辰,一家三口一起去青峰山爬上。
只可惜,不過一年。
既不記得這個約定,也忘了她的生辰。
顧言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見秦招月已然轉(zhuǎn)過身,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頓時慌了神,竟是松開蔣南風(fēng),疾沖到秦招月身邊,一把攥住她的衣袖。
“你不許走!你怎么能拋下我一個人去,我不允許!”
秦招月被他拉得踉蹌,俯身想要拉開顧言的手。
然而這一下卻不知怎么惹到了顧言,他竟是對著秦招月忍不住沖口而出。
“奶奶說得對!你就是要去偷偷找男人,所以才不敢?guī)胰ァ?/p>
“啪!”
秦招月干脆利落地一耳光,狠狠扇在顧言臉上。
這一下來得突然,竟是讓場上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秦招月平靜地盯著顧言,淡淡開口。
“你再說一遍?!?/p>
顧言長這么大,從來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尤其秦招月,因著憐惜他胎里不足,對他稱得上是予取予求。
別說動手,從來只有顧言犯錯,秦招月認(rèn)命為了他受罰的份,何時曾這樣對他動過手?
一時氣上心頭,沖著秦招月吼道。
“說就說,你就是奶奶說的那種蕩婦……”
“啪!”
又是一耳光,重重甩在顧言的臉上。
秦招月平靜地看著他,“再說?!?/p>
豆大的淚珠從顧言眼睛里滾落,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招月,嘴上仍舊不肯吃虧。
“你就是破鞋,是賤人……”
“啪啪!”
連著兩個耳光,打得干脆利落。
看得一旁江婉都有些觸目驚心。
盡管秦招月接連生病,身子弱,也使不上什么力氣,但到底顧言從小如珠如寶地養(yǎng)大,細(xì)皮嫩肉的,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被打?
就一會,兩頰通紅,高高腫起,配著他那雙哭得紅腫的雙眼,更是可憐的要命。
然而想要阻止的話語到了嘴邊,對上秦招月那張蒼白的臉,又悉數(shù)咽了進(jìn)去。
倒是后頭的蔣南風(fēng)變了臉色,朝著秦招月直沖過來。
“秦招月里瘋了是不是,竟然對一個孩子下手?!”
然而還未等她碰到秦招月,就被人先一步攔下。
一抬頭對上的卻是東棠那張鐵面無私的臉。
“你攔我做什么?東棠姑娘,難道你就忍心看著一個大人這般傷害一個孩子不成?”
蔣南風(fēng)的義憤填膺,卻引不起東棠的半點(diǎn)波瀾。
她只冷聲回道:“顧言是秦小姐的孩子,母親教訓(xùn)做錯事的孩子,天經(jīng)地義?!?/p>
“你!”
蔣南風(fēng)妄圖硬闖,然而她一動作,東棠就抬手?jǐn)r截,兩人幾下拆招,蔣南風(fēng)竟是半點(diǎn)不能從東棠手里討到便宜!
只能眼睜睜瞧著秦招月在她面前,教訓(xùn)顧言。
顧言越哭聲音越大,聲嘶力竭地大有把人都喊來圍觀的架勢。
“你是毒婦,我要告訴爹爹,你這個……”
哭到一半,偷眼瞥見秦招月又揚(yáng)起手,他立刻兩手護(hù)在臉上,生怕秦招月又要打。
沒想到秦招月突然沖他笑了笑,就在顧言放松警惕,已經(jīng)秦招月已經(jīng)停手的時候,忽然被秦招月抓開護(hù)在臉上的手。
對準(zhǔn)他的臉,又是一耳光。
這一下力氣不小,扇得顧言整個頭都偏了過去,連哭聲都停了下來。
素心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般凌厲的作風(fēng),已然看傻了眼,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哆嗦著勸道。
“夫人,要么……要么停手吧,不然,不然你這……你這手也疼的厲害……”
秦招月卻只盯著顧言,一字一句:“還說嗎?”
顧言別著頭,半晌不吭氣,秦招月干脆抬手捏著他的臉頰,硬掰著他跟自己對視。
“還罵嗎?還有什么不干不凈的話,你奶奶又教了你什么,今兒個一次說盡了,我且在這聽著。”
顧言怔怔地盯著秦招月,分明仍舊是往日嬌媚溫柔的長相,甚而嘴角還帶著笑意,卻無端讓顧言由內(nèi)而外生出一絲恐懼來。
“我……我,我不敢了……都是都是奶奶,還有那個婆婆教我說的,嗚嗚嗚嗚嗚嗚……”
他不敢再跟之前那樣嚎啕大哭,只小聲嗚咽著綴泣,忍不住轉(zhuǎn)頭朝著身后蔣南風(fēng)求救。
“南風(fēng)姨姨,你幫幫我呀,你不是說,說這些話,我娘親不會把我怎么樣嘛……”
“你胡說!”
蔣南風(fēng)陡然瞪大眼睛,心虛地忍不住厲聲斥責(zé)道:“我何時與你說過這些話,你莫要胡說八道!”
說著,又抬頭朝慕容南音和江婉賠笑。
“公主,夫人,你們別聽他胡說,小兒撒謊,做不得數(shù)的?!?/p>
慕容南音冷笑一聲,看著蔣南風(fēng)的眼神,是說不出的不屑。
秦招月這才松開顧言,站起身朝著江婉微微躬身。
“能否勞煩國公夫人安排幾人送顧言回府?既然他不愿意,就不耽擱咱們的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