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楨動作一頓,轉(zhuǎn)身就要從后窗離開。
謝霆舟阻止,“來不及了。”
隔間沒窗,需得到正房,從正房后窗翻出去,但忠勇侯的腳步已經(jīng)近了。
現(xiàn)在出去,葉楨極有可能和他碰個正著。
葉楨也聽到腳步聲了,她四周看了看,尋找藏身之處,“不能讓他發(fā)現(xiàn)我?!?/p>
弟媳大半夜在大伯哥的書房,無論什么理由都說不過去。
何況,她會武能做人皮面具的事是瞞著忠勇侯的。
謝霆舟明白她的顧慮,將她按坐在椅子上,“莫怕,我出去?!?/p>
與此同時,忠勇侯的聲音響起,“你主子呢?”
他是臨時起意躍墻過來的,沒給墨院護衛(wèi)提前報備的時間。
還是邢澤故意大聲同他行禮,守在書房外的扶光才得了提醒,通知了謝霆舟。
但葉楨還是沒來得及離開,扶光心下?lián)鷳n,面上維持鎮(zhèn)定,回道,“主子在的?!?/p>
沒說在哪里,忠勇侯剛要問,就見謝霆舟從隔間出來,反手將門帶上。
“尋我何事?”
回京后,忠勇侯還不曾來過他的院子,今日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忠勇侯笑道,“那啥,老太太回來了,你作為長孫該過去見見的?!?/p>
謝霆舟回來這幾日,一直沒去拜見老夫人,老夫人頗有怨言,同忠勇侯抱怨了幾次。
忠勇侯忙完手頭事,這才想著過來一趟,“明早見見吧,省得傳出去不好聽?!?/p>
謝霆舟嗤笑,“本世子還有什么好聽的名聲,不是打小就被定了不孝順的罪名么?”
若非老夫人偏幫,柳氏又豈敢那般欺負侯府嫡子,若非老夫人幫著隱瞞,忠勇侯又怎會毫無察覺,輕信柳氏。
只要想到好友年少時的苦楚,謝霆舟就沒見老夫人的心思。
忠勇侯嘆了口氣,“當是為了侯府嫡子的體面,可好?”
謝霆舟反問,“你在意這些?”
沒有譏諷,只是發(fā)問。
忠勇侯點頭,“我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個好名聲?!?/p>
謝霆舟頷首,“好,我去?!?/p>
不為老夫人,是為好友名聲。
也希望日后忠勇侯能記得今日所言,給長子一個公道。
話說完,謝霆舟看著忠勇侯,等他離開。
忠勇侯卻突然來了興致,打量他的書房,“這房間還和從前一樣,一點沒改?!?/p>
他指著書桌,“那時候人沒丁點大,非要和我書房里一樣的大桌子,說是霸氣。
我說根據(jù)身量定個小的吧,還不樂意,結(jié)果坐上椅子連桌子都夠不著,我只得讓人將椅子做得格外高?!?/p>
他感嘆,“打小就犟啊?!?/p>
謝霆舟亦看了眼書房,他住進來后,只讓人更換了寢房被褥,加了個小廚房,其余皆維持原樣。
“或許只是想得到父親關(guān)注?!?/p>
他替好友說出心里話。
忠勇侯抿唇一下下點著腦袋,似是陷入什么回憶,臉上出現(xiàn)悲傷神情。
“行了,你忙你的,我在這屋里轉(zhuǎn)轉(zhuǎn),我記得隔間還存了不少幼時習字的手稿?!?/p>
說罷,他就要往隔間去。
謝霆舟擋在他面前,“隔間的東西都挪到了書柜里?!?/p>
葉楨需要一個安全地方做人皮面具時,他就將隔間清理了出來。
如今里頭只有葉楨和做面具用的材料。
忠勇侯卻沒停步。
長子與柳氏鬧翻后,和他這個父親也是處處作對,父子倆都是不輕易低頭的性格,之后的歲月里,兩人幾乎都是針鋒相對。
僅有的一些溫馨時光,都是長子七歲前,他在這書房陪他度過的時光。
有一次,他尋來書房,發(fā)現(xiàn)孩子縮在隔間角落里,說是書房有鬼,他對長子寄予厚望,怎能容忍將來襲爵的孩子這般膽小。
忠勇侯府到處都是護衛(wèi)仆從,書房外亦有書童小廝,陽氣鼎盛,鬼來了都怕他們。
他訓斥孩子胡說,將他提溜到了外間,可之后的幾次,他去書房都是在隔間找到的人。
小小人兒,用矮凳當桌,盤腿坐在角落里認真習字。
他又氣又欣慰。
氣兒子信怪力亂神,欣慰他哪怕害怕也如此刻苦。
故而他認真同兒子談心,想化解他心頭恐懼。
可兒子卻堅持說,他在書桌前習字時,身后總有東西扯他頭發(fā),睡著了耳邊能聽到女鬼哭聲,卻睜不開眼,還有早上起來,地上有水漬,是一排排腳印,從門外延伸到他床邊……
兒子說得頭頭是道,他將信將疑,查下去,最終證實都是兒子撒謊,兒子身邊的書童小廝也都說不曾見過什么異常。
他怒不可遏,忠勇侯府嫡子將來是要報效朝廷,守護百姓的,怎能滿口謊言。
柳氏勸他,“侯爺莫氣,孩子還小,估摸是見你最近疼云舟和瑤兒,吃味了。
小孩子都是這樣的,我們做父母的好好教便是,往后我們多陪陪霆舟,讓他知道,父母沒有因為有了弟弟妹妹而忽略他,他就不會用這種方法邀寵了……”
事后,他和同僚閑聊時談及孩子吃味這事,同僚亦是柳氏一般的答案。
他因此認定柳氏說法,卻沒再多陪孩子,反而對他愈加嚴苛……
這次回京越發(fā)現(xiàn)柳氏真面目,他就越不敢想從前的事。
故而回京后,他一直不曾來過墨院。
可今日他想去隔間兒子坐過的角落坐坐,他想告訴兒子,是父親錯了。
當年鬧鬼的事,如今想來是柳氏所為,當時她掌家,長子身邊也都是她的人,想裝神弄鬼不是難事,是他糊涂,讓長子在自己家受苦了。
可謝霆舟寸步不讓,“你不能進?!?/p>
忠勇侯狐疑,“為何?”
在邊境時,他也沒阻止過他進他的房間。
難道?
他不確定地問,“是不方便?”
謝霆舟頷首,“是?!?/p>
忠勇侯暫時丟下悲傷,追問,“屋里可是藏了姑娘?”
謝霆舟睨他。
他又不是謝云舟,不藏女人還藏男人?
忠勇侯明白他意思,突然拊掌,連連笑道,“好,好,好,好小子……”
旋即又問,“哪里人,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