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易歡最先看清楚那人。
心神俱裂。
沖進(jìn)火中的是他的兒子謝霆舟。
“霆舟,回來。”
母性使然,讓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火勢那么大,進(jìn)去了,未必有命出來。
老夫人害他自小喪母,哪里值得他如此相救。
可謝霆舟的速度太快,剎那便隱于火中。
她急得大喊,“快,打水,滅火,救世子。”
大家都已在提水滅火,可收效甚微。
眼見著火勢沒有一點小下去的趨勢,而謝霆舟還沒出來。
崔易歡急得爆發(fā)驚人的力量,一把扯過護(hù)衛(wèi)手里的濕棉被往身上一卷,就要往火里沖。
她得救她的霆舟。
那是她十月懷胎,滿心期盼生下的孩子,是她生下卻不曾撫養(yǎng)過一日,讓他被繼母和祖母磋磨長大,如今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瞧著的兒子。
哪怕她可能都走不到霆舟身邊,可她是母親,無法干等著什么都不做。
哪怕她進(jìn)去了,只有一絲絲可能幫到她的孩子,她都該進(jìn)去。
崔易歡心意已決。
可她被葉楨扯住了。
“崔姨娘,危險。”
“放開?!?/p>
崔易歡掙扎。
她當(dāng)然知道危險,但她的兒子在里面。
葉楨將她身上棉被扯掉,丟給護(hù)衛(wèi),將人帶遠(yuǎn)了些。
在她耳邊安撫,“崔姨娘,兄長有武功,你進(jìn)去幫不了他,反而是拖累?!?/p>
話雖如此說,葉楨自己卻不眨眼的盯著火中,盼著那人早些出來。
“可那是火啊?!?/p>
崔易歡掙不開葉楨的束縛,嘶吼,“你放開,我要救他,再好的武功也不過是肉體凡胎,怎抵得過烈火?!?/p>
她的孩子已經(jīng)被大火傷過一次了,若再有點什么事,她如何承受。
可葉楨習(xí)武之人,雙臂如鐵鉗。
崔易歡掙脫不開,亦知葉楨是好心,無法再對葉楨發(fā)怒,只能低了聲音絕望吶喊,“他為什么要進(jìn)去,為什么要進(jìn)去啊,那人不值得他救啊。”
早知會讓霆舟陷入險境,前幾日,她就該扮鬼嚇?biāo)滥抢隙緥D,嚇不死也直接一包藥毒死她。
是她想要折磨她,想要讓自己的死大白于天下,為自己討個公道,才留了她性命。
也是她好不容易重生,想好好活著陪在兒子身邊,不愿為報仇搭上自己性命。
可如今卻讓她的兒子有了危險。
崔易歡后悔極了,雙腿發(fā)軟,身子開始顫抖。
葉楨用力抱著她,眸色復(fù)雜,“兄長很快會出來,您別急?!?/p>
崔易歡沒留意她稱謂的變化,眼睛死死盯著屋里,期盼著下一刻,她的兒子平安出來。
直到一道人影從大火沖出,她渾身的力量又回來了。
葉楨順勢松了手。
崔易歡似母豹般竄到了謝霆舟面前,“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哪里被灼燒?”
她滿目擔(dān)憂,淚水鋪了滿臉,上下打量謝霆舟。
謝霆舟察覺一絲異樣,搖了搖頭,抖落身上的濕棉被,除了衣擺被火舌舔舐,他瞧著完好無損。
崔易歡長長舒了口氣。
但他懷中的老夫人,被謝霆舟用薄被裹著抱出,衣衫破爛,滿身燎泡,整個頭發(fā)被燒沒,人事不知。
崔易歡看著這樣的老夫人,好痛快,可想到謝霆舟剛剛舉動,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比起報仇,兒子的安危更重要。
偏偏兒子剛剛竟為了仇人,將自己置于險境。
都怪她,沒早些讓兒子只想真相。
但現(xiàn)在不是說真相的時候,她緩緩?fù)碎_。
謝霆舟看了她一眼,抱著老夫人到了安全房間。
葉楨帶著府醫(yī)跟了過去。
謝霆舟應(yīng)諾了忠勇侯,會留老夫人一條命,葉楨也不想老夫人死得那么容易。
他們一拍即合。
決意讓老夫人先半死不活,為她作的惡付出代價,待忠勇侯查明真相,再徹底同她清算。
他們還想讓蠻奴死得有價值,便想著讓人假扮蠻奴殺老夫人,離間老夫人和付江母子。
謝霆舟提出進(jìn)火救人的方案時,葉楨是反對的。
直到謝霆舟再三保證,他有安全法子,并帶著葉楨趁老夫人打盹時,親自規(guī)劃路線,葉楨衡量之后,確定他能全身而退,才同意了。
之后又給邢澤易容,讓他扮作蠻奴。
邢澤對謝霆舟忠心耿耿,對謝霆舟的安危不敢有絲毫馬虎,只有讓他去按規(guī)劃路線分別撒酒水和清水,葉楨才安心。
好在,一切按計劃順利進(jìn)行。
謝霆舟不顧危險救祖母,他將有天下至孝的名聲,誰也不會懷疑這場火是他燒的。
他說要替葉楨殺蠻奴,也做到了,蠻奴活活被燒死,她死前體會了孩子和師太們的痛。
而老夫人的親兒子,付江卻想要活活燒死她。
老夫人必定對付江生出嫌隙。
但謝霆舟真沖進(jìn)火場那一刻,葉楨的心跳得如鼓槌,腦中一根弦緊繃著,生怕他有任何閃失。
葉楨也后悔了,不該同意讓謝霆舟冒險。
故而在謝霆舟回房換衣裳的時候,葉楨尋了由頭悄然跟了過去,“可有受傷?”
他一身黑衣,葉楨擔(dān)心自己剛剛看得不仔細(xì)。
謝霆舟笑,“小腿有些痛,或許有燙傷。”
當(dāng)時被棉被擋著,崔易歡沒發(fā)現(xiàn)。
葉楨頓時要蹲下查看,被他拉住胳膊,“不是大事?!?/p>
“你將褲腿卷起來,我看看。”
謝霆舟扮作世子多年,已養(yǎng)成不羈的性子,他順勢得寸進(jìn)尺。
“老頭子說,男子的腳亦不可隨便給人看,你若看了,便對我負(fù)責(zé),可好?”
葉楨心系他的傷勢,瞪他,“父親是說,男子在外亦得保護(hù)好自己,這是家里,卷起來,我看看?!?/p>
謝霆舟便聽話地照做。
的確有燙傷,有葉楨手掌那么大一塊。
“去清洗,換了干凈衣裳后,我給你上藥?!?/p>
葉楨垂眸,催他。
謝霆舟這傷是為她受的,將老夫人弄得半死不活的辦法,他有的是。
但葉楨執(zhí)著于讓老夫人和蠻奴嘗嘗被火燒的痛,謝霆舟從她話里行間揣摩到她的心思,配合她安排了這場大火。
謝霆舟察覺她的愧疚,彎腰去看她,“這點子傷連個疤都不會留……”
不值當(dāng)你難受。
話沒說完,懷里便撞進(jìn)了柔軟的身子,葉楨環(huán)住他的腰身,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