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好面子的一個人,如今里子面子全沒了。
人群中,葉楨的人帶頭罵道,“潑的好!虧我們以為相國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
原來是假菩薩,真羅剎,官袍遮著狐貍尾,轎子抬著白骨架。
虧得前些時日,我們還替你抱不平,怨不得人家半夜去殺你,做出如此豬狗不如之事,誰不想殺你。”
另一人附和,“就是,先前我還不懂,那仁義雙俠說什么除惡,殺相國府管家除的什么惡。
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管家是他的走狗,定跟著他做了不少害人之事,人家仁義雙俠比我們眼睛亮,這才路見不平,行俠仗義?!?p>“呸,我先前還覺得沈夫人帶著兒孫與他和離,有些過分,我現(xiàn)在恨不能打自己嘴巴子。
殘害百姓,弄這暗齋的事都做了,那和兒媳扒灰定也是真的了,真是惡心。
怪不得太子和郡主都說要讀書開智,以免被人帶著走,我們先前不就是被他假象蒙騙了么。”
……
一人帶頭,百姓紛紛跟著唾罵。
陳伴君將葉楨和婦人領(lǐng)去宅子后,就回到了相國府,他此番出宮,是奉命帶人進(jìn)宮面圣的。
聽得百姓們罵李恒,他也不急著催了。
恰此時,王景碩帶著匆匆過來,“陳公公,平昌侯府的蓮花池里,發(fā)現(xiàn)了十幾具尸體,其中有五具幼童尸骨。
據(jù)侯府下人交代,那些尸體都是被暗齋客人凌虐而死的,聽說后花園的花壇下也埋了不少,眼下正在挖。”
陳伴君冷了臉。
李恒背著陛下犯下如此惡行,連累陛下都跟著挨罵,他心里對李恒恨極。
“來人,給李相國提幾桶水來,洗去他身上的污濁,好去陛下跟前說清楚。”
失了民心的李恒,再也翻不了身了,陳伴君連做樣子都懶得做了。
李恒震怒,“陳公公,此事有誤會,本相會同陛下解釋清楚,還望陳公公做事留一線?!?p>只要沒定罪,他還有翻身的可能,容不得一個閹人如此作踐他。
“這一線怕是留不得了?!?p>時晏一手抱著白狐,一手提著個箱子。
“這小白狐不聽話,在府上亂走,本王尋他,一不小心誤闖你家另一個密室。
發(fā)現(xiàn)了幾十箱黃金白銀,還有十來箱如意膏,本王閑來無事,對醫(yī)術(shù)略有涉獵,若沒看錯那如意膏里混了烏香?!?p>他語氣淡淡,人群卻一下子炸開。
連陳伴君都變了臉色。
烏香是種毒,吸食后可讓人短暫亢奮,上癮后毀人心志和身體,是西月國前朝月牙氏滅亡的元兇之一。
大淵皇帝以西月月牙氏為警戒,嚴(yán)令禁止大淵百姓碰烏香,還因此制定了相關(guān)律法。
種植販賣烏香者,處以極刑。
也因此,大多百姓只聽說過烏香,卻不識烏香。
而李相國的密室里,竟藏了十幾箱含有烏香的如意膏,他想做什么。
李恒亦眸色劇震。
這些如意膏自是他用來籠絡(luò)追隨者的,只要吸食上癮,無人離得了他。
這么多年,都無人查出烏香,沒想到竟叫時晏看了出來。
“攝政王,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構(gòu)陷我?!?p>他還死鴨子嘴硬。
企圖將這事說成是時晏的栽贓。
時晏卻道,“本王可沒本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帶十幾箱如意膏到你家,本王找白狐時,可是有不少人看到的。”
他帶著女兒夜逛相國府不是白逛的。
剛就借尋白狐為借口,引著官差們發(fā)現(xiàn)了那密室。
跟在他身后過來的大理寺官差,紛紛點頭。
他們都是謝霆舟的人,時晏可是他們主子的未來岳丈,他們豈有不配合的。
李恒面色鐵青,心里已然不安。
而時晏又不緊不慢地打開了箱子,將箱子內(nèi)蓋上的圖標(biāo)亮了出來。
“這是西月前朝月牙氏的圖騰,烏香也產(chǎn)自西月,本王有些好奇,李相國與西月的關(guān)系怎如此好?”
王景碩當(dāng)即確定,“我曾在書中看過,這狼頭的確是西月月牙氏圖騰,莫非李相國是月牙氏后人?
還是說,李相國與西月交好,才偷偷買來這許多烏香,害我大淵臣子?”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大淵百姓都容不得李恒。
李恒心頭倏然慌亂。
他讓人刻上圖騰不過是提醒自己,切勿忘記國仇家恨,幾十年來從未有人察覺不妥……
圍觀的人群里,有學(xué)子想到他們先前為李恒辯解的話,頓時慘白了臉。
“先前昭寧郡主說,葉云橫是李相義子,皇上也說西月與大淵的戰(zhàn)事是葉云橫刺殺木雅頭人挑起。
我當(dāng)時還覺得是他們冤枉了相國,原來是真的,竟是真的……”
他喃喃自語,無法接受自己竟幫錯了人。
周邊的人將他的話聽的清楚,他們大多也是和他一樣為李恒發(fā)聲過的學(xué)子。
想到李恒極有可能是叛國賊,甚至是敵國細(xì)作,先前有多信任他,現(xiàn)在就有多憤怒。
一個石子砸在李恒身上,有人罵道,“狗賊剝百姓的皮為他織錦,吸百姓的血養(yǎng)他的膘,今日不砸死這雜碎,來日他的刀就要剁盡天下活路!”
第二個石子砸下,是一位面容清雋的書生,“我想起來,攛掇我替他抱不平的老師,是林翰林的學(xué)生。
那林翰林眼下還在暗齋躺著,他和李恒是一伙的,學(xué)子聚眾講學(xué)是李恒他們策劃的,我們都被他愚弄了?!?p>有人提起來,學(xué)子們也漸漸想起來,一時間學(xué)子們義憤填膺,李恒被糞水澆過的頭上,斷斷續(xù)續(xù)鼓起好幾個大包。
有禁軍在,相府的下人也不敢當(dāng)眾殺人,只后知后覺的替李恒擋著。
而有些李恒高價雇來的江湖高手,見此,認(rèn)定李恒大勢已去,也不想與朝廷作對,紛紛暗自離開。
被陳伴君吩咐去提水的人,終于來了,冰涼的冷水淋在李恒身上,冷的他不住地打哆嗦。
可他身上的傷,讓他無法行走,只能憤怒地閉上了眼。
心里安慰自己,陳伴君他們不敢當(dāng)眾要他的命,他還得去面圣,陳伴君更不敢讓他形容狼狽的進(jìn)宮。
只要忍過這一時,他會有干凈的衣裳,他也會設(shè)法讓自己再次體面起來。
他又慶幸,幸好他給兒子承業(yè)去了信,讓他切勿來京。
只要兒子和他私下養(yǎng)的那些人在,他們總有翻身之日。
剛這樣想,就見葉楨揪著一個婦人過來。
“陳公公,此人是平昌侯夫人身邊的仆從,她舉報平昌侯夫人非我大淵子民?!?p>葉楨在盯著平昌侯府時,察覺了平昌侯夫人的異常,便綁了這老仆的孫子,借她之口曝光出來。
老仆最寶貝的孫子在葉楨手里,不敢作妖,撲通一聲跪下,“稟……稟貴人,夫人常與相國接觸,老奴無意中聽得她同相國提及,懷念家鄉(xiāng),想將來死后落葉歸根。
相國允諾她,會在她活著時,帶她回到自己的王朝?!?p>平昌侯夫人都讓李恒在自家開暗齋了,兩人關(guān)系自然非同一般。
陳伴君想到那圖騰,當(dāng)即吩咐人將此事告知皇帝,又派人細(xì)搜平昌侯府。
皇帝得知情況后,同皇后道,“朕想親自出宮?!?p>時晏和葉楨都將證據(jù)攤他面前了,他還在宮里等著人進(jìn)來解釋個什么勁。
聽了那有孕婦人罵他的話,皇帝心里有些生氣,他是帝王,卻被一介婦人罵。
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的確是他用人不當(dāng),害了那婦人一家,也害了許多無辜百姓。
故而,他不想在萬民審判李恒時,自己卻躲在宮里。
聽說李恒被潑了糞,他也不想讓他進(jìn)宮,待審?fù)曛苯铀瓦M(jìn)大牢,也讓他受受挨餓受凍的苦。
相國府光金銀都有幾十箱,這些年不知吸了多少百姓骨血。
皇后強打精神,點了點頭。
她傷懷云王的死,聽說他尸體扭曲,手指呈鷹爪狀死死抓著地面,是大火焚燒時想逃出去的姿態(tài)。
可雙腿殘廢無法逃離,只能活活被燒死。
那是她的兒子,從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死得那樣慘烈。
在皇帝離開時,她到底還是說了句,“陛下,燒死云兒的會不會是葉楨?”
先前她沒有懷疑,可禁軍在云王府抓到了李恒的人,那么巧的時晏為找女兒掀了暗齋,葉楨又發(fā)現(xiàn)了平昌侯夫人的身份有問題。
怎么看都像是一場預(yù)謀。
皇帝嘆了口氣,“若老二安分守己,誰能算計他,就算是葉楨殺了他,她還愿意進(jìn)宮同我們演這一場,說明她并不想與我們撕破臉。
葉楨他們后頭做那么多,未必想不到我們會猜到她身上,可她還是揭露了李恒。
除了她和李恒的私怨,并非沒有助我們之意,這是個有大義的孩子,比老二勝出許多。
皇后,云王是我們的兒子,葉楨亦是時晏的女兒,時晏沒當(dāng)著你我的面,殺了云王,已是給足了我們的面子。
而他之所以會如此,不過是因為葉楨在意太子,他不舍女兒為難。
我們同樣在意太子,不愿因和葉楨起齟齬失去太子,這件事便這樣吧,你我并非沒給機會,老二落得如此下場皆是他咎由自取?!?p>“我知道。”
皇后落下淚來,“我只是一時接受不了,老二他竟沒了?!?p>想到他死前可能遭受的痛苦,皇后就心里難受得要命。
皇帝太清楚她的想法,他身為父親,同樣難受。
可事已如此,裝聾作啞是最好的選擇,又安撫了皇后幾句,皇帝乘坐轎攆親自前往相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