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還有誰會有這樣的動機?
裴桑枝倒真有些本事,連他費盡心思收服的府醫(yī),也能被她策反。
“快些!磨磨蹭蹭的!是你沒吃飽飯,還是沒把馬喂飽!”永寧侯抬手咚咚地敲擊車壁,語氣不善地催促道。
車夫:果不其然,該來的還是會來。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侯爺總不能指望他讓凡馬像神話里的天馬一樣長出翅膀飛起來吧?
“小的這就再快些!”
……
永寧侯府。
永寧侯一回府,便徑直沖向聽梧院,不顧一眾仆婦阻攔強行闖入。
正當夜鸮猶豫著一腳將永寧侯踹飛是不是不太好之際,裴桑枝及時的出現(xiàn)了。
“父親,我見過過河拆橋、上房抽梯的,卻從未有人,能拆得如此之快,抽得如此毫不猶豫?!?p>“父親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這聽梧院可不是戲臺子!”
永寧侯一聽見裴桑枝的聲音,滿腔怒火驟然一滯,像是被冷水澆頭,對裴桑枝的畏懼頃刻占了上風(fēng),整個人也跟著冷靜了下來。
有些丟人,但也有些慶幸。
不能大吵大鬧,否則到頭來倒霉的準是他自己!
“你出府了?”永寧侯瞥見裴桑枝明顯精心修飾過的妝容,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裴桑枝眉頭微蹙,反問道:“怎么?這侯府父親出得,我卻出不得?”
永寧侯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干澀地應(yīng)道:“自然是出得。”
目光不經(jīng)意掠過四周的下人,他又壓低聲音道:“桑枝,為父有事要與你商量,去你書房細談可好?”
裴桑枝頷首:“父親先請?!?p>書房門輕輕闔上,永寧侯原本打算開門見山,卻在迎上裴桑枝那張冷沉的面容時,倏然躊躇,打起了退堂鼓,嘴唇幾度抿緊,終是未能吐出一字,準備好的話語,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裴桑枝淡淡瞥了他一眼:“父親出府,是去了什么不干凈的地方,惹上一身跳蚤了嗎?”
“有話不妨直說。我與父親早已兩看相厭,同處一室久了,只怕彼此都難以忍受?!?p>永寧侯深吸一口氣,終是直接問出:“你是不是給我下了絕嗣的藥?”
裴桑枝聽罷,輕笑出聲:“父親這話,是在同我說笑嗎?”
“你能否添丁進口,于我又何影響?”
“難道你以為,我會忌憚一個嬰孩?還是覺得,區(qū)區(qū)一個嬰兒,就能搶走屬于我的東西?”
“怎么看,該擔(dān)心的也輪不到我吧?!?p>說到此處,裴桑枝話音稍頓,聲線里帶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幸災(zāi)樂禍:“聽你這意思……是當真被人下了絕嗣的藥?”
“下三爛手段的黑鍋,我可不背?!?p>“這種黑鍋若真背上,倒顯得我自己像個蠢貨了?!?p>永寧侯狐疑:“真的不是你?”
裴桑枝:“真的不是我?!?p>“若真是我下手……”
“敢問父親,我費盡心思給您下這絕嗣藥,于我又有何好處?”
“我想折騰你,哪里還需要大費周折?!?p>說話間,裴桑枝抬手,指尖指向永寧侯那只瞎了的眼睛。
永寧侯若有所思。
聽起來好像有幾分道理。
“不是你,那又會是誰?”
裴桑枝攤了攤手,語氣淡淡:“這你就得問自己了。不妨好好想想,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還是有人根本不愿看你再添子嗣。又或者想想侯府人丁凋零,最終對誰最有利。誰得利,誰的嫌疑……自然就最大。”
永寧侯不假思索:“你……”
最見不得他好過的,就是裴桑枝!
裴桑枝幾乎氣極反笑:“我一個及笄后便要議親出嫁的閨中女子,何須管你納幾房妾室、添多少新子嗣?!?p>“那些子嗣日后的前程絕不可能越過我去,一個個得看我的臉色、仰我的鼻息過日子?!?p>“說句不中聽的,上位者又怎會在意手下是不是又多幾個奴才?”
永寧侯目光死死鎖在裴桑枝臉上,審視良久,心中逐漸有了判斷。
似乎……
真的不是她。
“是我不對,先入為主誤會了你?!庇缹幒詈苁悄芮苌?。
裴桑枝坦然受之,理所當然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你一般見識。”
永寧侯:……
“說來也怪……”裴桑枝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隨口一提,“這上京城中絕嗣之人,倒真不止一例。父親一把年紀被人下了絕嗣藥,而成尚書寄予厚望的嫡長子成景翊,據(jù)說也不能有后,也不知究竟是天閹,還是另有隱情?!?p>“父親,相比之下,他年紀尚輕,卻比您更可憐。所以,您實在不必擺出這副怨氣沖天的模樣?!?p>“還有……”
“既然父親已被人下了絕嗣藥,再不能生育,還是盡早將四哥撈出來為好,總不能連這唯一的兒子也折進去。到那時,父親可就真落得個斷子絕孫了?!?p>永寧侯咬牙切齒:有人比他更慘,他就不可憐了嗎?
“話不能這么說……”
裴桑枝打斷了永寧侯的話:“我沒心情與父親你做口舌之爭,父親若有這個閑工夫,不如抓緊時間去查查,到底是誰偷偷給你下了絕嗣藥。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指不定下次下的就是要命的毒藥了?!?p>“若父親真有那么一日,我可沒那份孝心為您操辦什么風(fēng)光大葬,一副薄棺送入族墳,便算仁至義盡了。”
永寧侯氣得幾乎喘不上氣,恨不得立刻一巴掌摑在裴桑枝那張淬了毒般的嘴上。
黑蟒口中舌,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
但,他不敢……
永寧侯虛張聲勢的冷哼一聲:“我這就去查個水落石出,倒要看看是哪些見不得光的臭蟲毒蛇,躲在陰溝里害人!”
裴桑枝:“慢走不送!”
望著永寧侯略顯蹣跚踉蹌的背影,裴桑枝微微蹙眉,心中暗忖:方才那番暗示,不知是否足夠明顯?可曾真正觸動了他的神經(jīng)?
她就差指名道姓了!
若永寧侯這般還悟不透,倒不如直接把腦仁挖出來喂豬算了,省的占地方。
……
永寧侯離開聽梧院,邊緩慢地挪著腳步,邊回想著裴桑枝方才的話。
說者有意,聽者更有心。
他不能生了……
成景翊也不能生了……
誰得利,誰懸疑就最大……
臨允!
仿佛一道閃電驟然劃破長空,瞬間劈開了永寧侯腦海中盤踞著的迷霧。
若他再不能添丁,臨允便是侯府唯一的繼承人。
再聯(lián)想起臨允在大理寺獄中的猖狂之言,永寧侯的思緒愈發(fā)清晰起來。
會是臨允嗎?
只一瞬,永寧侯便排除了這個可能。
以臨允的心智,絕無這般未雨綢繆的遠見;論其心性,更無如此斬草除根的狠辣。
是莊氏!
是莊氏!
這一刻,永寧侯只覺得,若真是莊氏,比裴桑枝所為更讓他難以承受!
絕嗣藥啊……
他的枕邊人,給他下了絕嗣藥!
可笑他還曾想過,要讓莊氏好生調(diào)理,再為他添一個嫡子……
是他一直小瞧了莊氏,只當她是一株離了他便不能存活的藤蔓。
所以,府醫(yī)也是被莊氏收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