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珩一直覺得生活挺無聊的。
他從出生起,所有人就告訴他,你是周家接班人,你身上肩負家族責(zé)任。
他從小學(xué)很多東西,馬術(shù)鋼琴擊劍,游泳滑雪高爾夫,各種所謂的精英運動他都有學(xué)。
別的孩子二年級還在學(xué)百位以內(nèi)加減法,他已經(jīng)開始奧數(shù)和劍橋英語。
好在周聿珩學(xué)習(xí)能力強又記憶力超群,這些繁多的課程他并不覺得吃力。
只是生活日復(fù)一日,他按照規(guī)劃好的人生軌跡長大,接手周氏集團,然后像父母一樣結(jié)婚生子,過一眼看得到頭的生活。
他有時覺得挺沒勁的。
直到九歲那年暑假,爺爺去津城拜訪朋友,要帶他一起去。
他其實不大想去,說是說拜訪,其實還是去擴展生意。爺爺非帶上他,說光書面學(xué)習(xí)不夠,要耳濡目染,做生意實戰(zhàn)經(jīng)驗最重要。
他跟著到津城。
還是一樣無聊,大人在一起客套喝茶,偶爾會聊到生意,他興致缺缺,扭頭往窗外看。
然后就看見落地窗外,一個扎漂亮小辮子的小女孩,拿著根長竹竿,朝樹上不知道在捅什么。
“有蜜蜂!快,別讓蜜蜂扎了小姐!”
外面忽然喊叫了聲,跟著亂成一團。
客廳也被驚動到,江至澤起身:“外面怎么了?”
話音剛落,客廳門嚯地撞開,一個小身影跟炮彈似的沖進來。
她像風(fēng)一樣,一路跑一路笑,銀鈴般的笑聲像一串音符,跟在她歡快的身影后面。
周聿珩怔了下,那時候沒有“活人感”這個詞,但他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
她太活潑明媚,像一團熱烈的火球。
小女孩一把撲進江至澤懷里,脆生生叫了聲“爺爺”,聲音軟甜得像夏日的青檸汽水。
江至澤笑得見牙不見眼,跟大家介紹這是他孫女江稚,小名吱吱。
吱吱?
像小老鼠的叫聲一樣。
吱吱喊完長輩,走到周聿珩面前,甜甜叫了聲“哥哥”。
像在青檸汽水里又灑了把糖,甜進人心里。
她主動邀約,問他要不要出去玩,他盯著小女孩澄亮的眼睛有些出神。
吱吱看他沒動,細膩察覺到他的猶豫,也沒勉強,又一陣風(fēng)似的刮出去了。
后面,大人依舊喝茶談事,周聿珩卻覺得沒那么無聊了。
因為窗外小女孩的節(jié)目很多。
一會兒逗貓一會兒逗狗,一會兒又拿漁網(wǎng)撈池子里的魚,反正院子里的動物都是她玩伴。
這跟周聿珩接受精英教育完全不一樣。
他從來沒玩過這種小孩子玩的東西。
下午過去,吱吱終于從外面玩回來,洗了澡換了衣服坐在餐桌旁。
周聿珩鼻尖忽然嗅到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和著奶香纏繞的味道,很獨特,他不禁望去,看到跟白天截然不同的她。
小女孩穿一條白色裙子,烏黑發(fā)亮的頭發(fā)垂下來,齊劉海下面的眼睛像葡萄一樣又大又黑,看上去軟軟的,萌萌的。
她很乖,吃飯懂規(guī)矩,不會像有些討厭的小孩一樣咋咋呼呼。
周聿珩突然覺得她很有趣,可動可靜,像熱烈的小太陽,也像柔靜的小月亮。
接下來幾天,周聿珩看到了她更多面。
跟鳴叫的蟬比聲音,教小狗跳舞,把螞蟻辛辛苦苦運過去的面包渣又送回原地。
還會爬樹,對著池塘的魚唱歌,光著腳丫在秋千上晃……
她腦子里好像有無窮無盡的想法,古靈精怪四個字是為她設(shè)的一般。
同樣是豪門繼承人,她跟他截然不同。
她像周聿珩無聊生活里的盲盒,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開出什么。
所以周聿珩回到京北后還是會經(jīng)常想起她。
那是種奇怪的感覺,像一顆種子種進土壤,他會時??匆豢?,給種子澆水施肥。
于是周淮康寒假說去津城的時候,周聿珩馬上就說去。
周淮康還挺奇怪:“你不是不樂意跟我去津城嘛?!?/p>
周聿珩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不是您說的實踐才是關(guān)鍵,我跟您去學(xué)習(xí)經(jīng)驗?!?/p>
他在那個寒假又見到了小盲盒。
她長高了些,穿大紅色的裙子,是雪白冬日里最耀眼的那抹紅。
在雪地里嘿咻嘿咻忙個不停,然后堆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丑雪人。
關(guān)鍵她一點也不覺得丑,還給雪人戴紅色圍巾,讓另一個比她略高的小男孩拍照。
聽說那個小男孩是她從橋上救下來的人。
那么小一點的人,竟然還能救人。
管家是個愛說話的,絮叨跟他說了很多吱吱的“豐功偉績”。
別看她人不大,管的事倒不少。
在外面碰到插隊的她要說,看到同學(xué)欺負人的她也說,有人亂扔垃圾亂吐痰她還是說,就是路過看到大狗欺負小狗她都要把大狗揍一頓,反正像個太平洋的小警察,啥都管。
周聿珩好奇,她一天哪來那么多精力。
小男孩有些羞澀靦腆,但很配合吱吱說的話,兩人在雪地里玩得很開心。
周聿珩有些想加入他們,但始終邁不出去腿。
又是一年夏天,他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周淮康說去津城。
他繃不住了,暗戳戳問周淮康,周淮康說:“又沒什么事,就不去津城了。”
周聿珩有點著急,急什么自己也不知道,脫口而出:“怎么會沒事?生意是談出來的,你不多走動,江家有合作也一下想不到你?!?/p>
周淮康驚訝周聿珩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思維,很欣慰,帶他去了津城。
這次周聿珩做好十足準備,勇敢邁出一步,主動去找吱吱。
她又長高了,仰起軟白漂亮的臉:“聿珩哥哥,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跟我玩呢?!?/p>
她這么有趣,他怎么會不喜歡跟她玩。
那兩天他跟吱吱在一起,好像進入一個奇異空間,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砰的冒出什么東西。
那么開心的日子,卻出現(xiàn)了一個讓人開心不起來的人。
小吱吱甜甜地叫他“赫言哥哥”。
又是哥哥,她哪來那么多哥哥。
有時討厭一個人都不用說話,光是他看吱吱的眼神就讓人不爽。
周聿珩不爽霍赫言這個人,是一眼就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