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秋沖進房間,就看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在半空中輕輕搖晃。
雙手拼命的摳著脖頸處的繩子,整張臉因為缺氧憋得通紅。
蘇晚秋連忙扶起被她踢倒的凳子,又將她的腳放在凳子上。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女人,本能地將麻繩從脖子上拿了出來。
她從凳子上跌落,蘇晚秋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卻被一起帶到了地上。
“是你?”蘇晚秋看清女人的臉。
這不是年前在街上擺攤的黎華嗎?
她怎么會自殺?
黎華咳得說不出話來,她看到蘇晚秋,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隨后失聲痛哭。
因為蘇晚秋撞門的聲音太大,周圍的鄰居紛紛出來看熱鬧。
凳子、系成圈從房梁上垂下來的麻繩,還有痛哭的女人。
大家很容易聯(lián)想到發(fā)生了什么。
“黎華這是想不開要自殺???”
“我要是她,早就不活了,干出這種事,丟人現(xiàn)眼,還不如死了呢?!?/p>
“話也不能這么說,她是寡婦,陳廠長媳婦也死好幾年了,倆人在一塊也沒什么?!?/p>
“你可拉到吧,她可不光跟陳廠長有一腿,我聽說三車間的主任也上過她的床呢?!?/p>
“真的假的?”
“大家伙都這么說,還能有假?”
聽到門外的議論聲,黎華停止了哭泣,只是眼神中求生的欲望卻漸漸熄滅。
“我不知道你發(fā)生了什么,但人如果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而且就算你死了,也只是他們茶余飯后的笑柄而已。”
“看你的年齡,應(yīng)該有孩子吧?你死了,他就要忍受那些異樣的眼光,所以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蘇晚秋的聲音很柔和平靜,好像老朋友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
“我..我實在受不了了?!崩枞A摳著地面,指甲蓋泛白。
“如果在這你想不清楚的話,那就跟我走,換一個地方冷靜冷靜。”
蘇晚秋想拉黎華一把,大家都是女人,很多事也只有女人能懂。
“還能走路嗎?我扶你起來?!?/p>
黎華艱難地依靠著蘇晚秋站起來,她低垂著頭,不敢看門外那些人。
“我說這位同志,我勸你不了解內(nèi)情,還是不要和她扯上關(guān)系的好。”
“我們也是好心,黎華這人是我們廠子出了名的破鞋,這么大歲數(shù)成天上趕著勾引男人。”
“你還是離她遠(yuǎn)點好,省了惹上一身騷味?!?/p>
聽到這些尖酸刻薄的話,黎華的臉色白得嚇人,嘴唇顫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晚秋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這個年代,上嘴唇碰下嘴唇,閑話就能傳出來。
白的都能說出黑的。
而一個女人一旦被人冠以“破鞋”的名號,就成了誰都能隨意罵幾句的垃圾。
“你們要是嘴閑,現(xiàn)在就去舔糞坑,別在這瞎逼逼?!?/p>
“一個個說得跟你們親眼看到了似的,別的不行,就會傳閑話是吧?”
“拉磨的驢一天啥也不干,擱我看凈踢你們腦袋了!”
蘇晚秋嘴上沒留余力,直接開罵。
“哎!你這個同志,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
“散了散了吧,魚找魚、蝦找蝦、烏龜配王八,能和黎華走得近的女人,能是什么好東西?”
閑言碎語最傷人,但傷的是和他們同等地位的人。
這些話對于蘇晚秋來說,連撓癢癢都不夠。
“對不起..連累你了?!崩枞A深一腳淺一腳的和蘇晚秋離開了扳手廠家屬院。
“你還有親人嗎?”蘇晚秋問。
“我還有個兒子,今天他白班?!崩枞A輕聲說道。
“先跟我去招待所,你兒子叫什么?我派人去找他?!?/p>
“他叫王驍?!?/p>
蘇晚秋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點耳熟,但一時間并沒有想起來。
回到招待所,蘇晚秋讓朱維去扳手廠,讓他告訴王驍,他媽現(xiàn)在春風(fēng)招待所,下班之后直接來這里。
蘇晚秋給黎華沖了一杯奶粉,又讓前臺去買了一些吃的拿回來。
黎華像個木偶似的,蘇晚秋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現(xiàn)在可以跟我說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嗎?如果只是流言,我不相信你會自殺,去年我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堅強的女人?!?/p>
黎華抬頭,眼底是化不開的絕望和哀傷。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從頭說,我有時間,可以慢慢聽。”
蘇晚秋的聲音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黎華覺得心里很踏實。
“我和我的丈夫都是扳手廠的員工,當(dāng)年我、他還有陳長城是一起進入扳手廠的?!?/p>
“后來,陳長城當(dāng)上了車間主任,我和他爸在他手下干活,那時候他們兩個都..都在追求我。”
“我喜歡王東的老實,就選擇和他在一起,陳長城很不高興,但也沒說什么。”
“后來我們生了王驍,雖然家里錢不多,但每天一家三口在一起,很幸福,但沒過多久,廠子里出了事故,王東他...他死在里面了?!?/p>
說到這黎華開始哽咽。
“我一個人帶著孩子,白班夜班我都上,就是為了好好表現(xiàn),能把他爸的崗位留住。”
“那幾年日子過得很艱難,陳長城總是暗中幫我,我很感激,可誰知道他的幫助不懷好意?!?/p>
接下來的事,就和電視里演的一樣曲折離奇。
陳長城強暴了她,黎華想報警,但卻被他威脅,如果報警就把給王驍留的崗位給別人。
為了王驍高中畢業(yè)有工作,黎華把所有的苦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也就是因為這樣,陳長城更是變本加厲,尤其是在他妻子去世后,甚至直接在車間里對黎華動手動腳。
一次醉酒后,陳長城把這件事當(dāng)成笑話和廠里的人說了。
從此以后,黎華就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是個男工人,都能給她造幾句黃謠,甚至還會編造自己和黎華的事,當(dāng)做炫耀的資本。
后來廠里的婦女主任聯(lián)合其他人,聯(lián)名上書,要求廠里處分黎華。
陳長城順?biāo)浦?,把黎華開除了。
無論黎華如何求他,陳長城根本不為所動,而且他對黎華也根本沒有感情。
所做的這一切,只不過報復(fù)當(dāng)年黎華選擇了地位更低的王東,讓陳長城當(dāng)眾丟人了而已。
“我沒有工作,只能出來擺攤兒,可是就算這樣,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