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璇妃進(jìn)來,菡萏和芙蕖交換了一個(gè)心照不宣的眼神。
璇妃娘娘和娘娘的感情最好了。
此時(shí)沒有外人在,璇妃緊繃的神色,眼可見地松弛下來。臉上那份謹(jǐn)小慎微的恭敬褪去,染上幾分真切的不舍。
她向前幾步,聲音也軟和下來:“皇貴妃姐姐……”
沈知念已從寶座上起身,聞言含笑看她:“怎的又回來了,可是落了東西?”
璇妃搖搖頭,目光環(huán)視這座即將空下來的巍峨殿宇,輕聲道:“臣妾只是想著,姐姐不日便要遷去永壽宮了。”
“永壽宮雖好,卻與臣妾的承乾宮隔了大半個(gè)后宮。往后……往后臣妾再想去尋姐姐說說話,怕是不能像在鐘粹宮時(shí)方便了?!?/p>
她的話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眷戀。
沈知念還未開口安慰,璇妃又忽地展顏一笑,笑容明亮真誠:“瞧臣妾,怎么盡說這些!”
“臣妾是真心為姐姐高興的!永壽宮離養(yǎng)心殿最近,陛下若得閑,抬腳便能過去,這是天大的恩寵和體面!”
見璇妃這般情態(tài),沈知念不由莞爾,搖頭道:“傻話?!?/p>
“永壽宮和承乾宮隔得再遠(yuǎn),也都在宮墻之內(nèi)。你若是想本宮了,或是六皇子想找阿煦玩耍,隨時(shí)過去便是,難道還有人敢攔著你不成?”
璇妃眼睛一亮,立刻順桿往上爬,語氣也輕快起來:“那皇貴妃姐姐可別嫌臣妾聒噪。到時(shí)候臣妾定然常去叨擾,姐姐可莫要嫌煩才好!”
暖陽透過雕花窗欞落入殿內(nèi),映照著兩人輕松的笑顏。
沈知念含笑道:“當(dāng)然不會?!?/p>
“待六皇子再大些,你也能更得空些。屆時(shí),不妨來幫本宮分擔(dān)些宮務(wù),可好?”
璇妃聞言,臉上笑意霎時(shí)凝住,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委任驚著了。
她慌忙擺手,帶著一絲不自信:“這可如何使得?臣妾……臣妾愚鈍,只怕、只怕做不好,反倒給姐姐添亂……”
“誰生來就會呢?”
沈知念語氣溫和:“什么東西都是能學(xué)的?!?/p>
“本宮瞧著你心思細(xì),性子穩(wěn),便是極好的?!?/p>
她頓了頓,眼波微轉(zhuǎn)間似是打趣,又似是輕嘆:“還是說,妹妹忍心見本宮一人忙碌,連口清閑茶都喝不上?”
沈知念這話語氣雖輕,分量卻重。
璇妃立刻抬頭,對上沈知念含笑的眼眸。
里面有關(guān)切,有鼓勵(lì),更有一份沉沉的信任。
她心頭一熱,幾乎是脫口而出:“臣妾……臣妾定當(dāng)用心學(xué),絕不讓姐姐失望!”
見璇妃這般急切地表態(tài),沈知念眼底漾開了笑意,輕輕頷首:“那便說定了?!?/p>
璇妃的臉因激動而微微泛紅:“嗯……”
……
各宮妃嬪的儀仗依次散去。
春貴人撫著隆起的孕肚,看著敦妃被小田子小心攙扶著坐上肩輿。上面柔軟的錦緞軟墊,刺得她眼睛發(fā)澀。
她可是聽說過,宮里但凡有寵的小主懷了龍嗣,陛下大多會賜下肩輿,免了她們行走的辛苦。
怎么到了她這里,陛下就像是全然忘了?
她還得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步走回翊坤宮去……
看著敦妃中氣不足的模樣,春貴人的唇角忽然往上勾了勾。
晉王殿下要她把后宮的水?dāng)嚋啠顩]處下手呢。
眼見著敦妃的肩輿就要起行,春貴人忽然“哎喲”一聲,身子微微晃了晃,一手死死捂住肚子,眉頭緊蹙,臉上瞬間擠出幾分痛苦之色。
迎香立刻驚呼:“小主!您怎么了?”
走在前頭的敦妃聞聲,不得不示意肩輿停下。
她枯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極明顯的不耐,卻又不得不按著性子問道:“你又怎么了?!”
春貴人靠在迎香身上,氣息微促,聲音帶著刻意的虛弱:“回敦妃娘娘……嬪妾、嬪妾忽然覺得腹中有些抽痛。許是……許是方才站得久了,有些累著了……”
敦妃眼神一冷,豈會看不出她這點(diǎn)伎倆,當(dāng)下便冷聲道:“既如此,便讓人去請?zhí)t(yī)來瞧瞧?!?/p>
“不……不必勞煩太醫(yī)了。”
春貴人的眼神飄向敦妃身下的肩輿:“嬪妾若能坐上去緩一緩,想必就無礙了……”
“你說什么?!”
一旁的小田子氣得臉都白了。
區(qū)區(qū)一個(gè)貴人,竟敢公然覬覦主位娘娘的肩輿?!
他剛要開口呵斥,卻被敦妃一個(gè)眼神制止了。
敦妃的目光落在春貴人的肚子上,里面揣著的是后宮最金貴的免死金牌。
一來,春貴人是她宮里的人。
二來,兩人走在一起,她身為主位娘娘,不可能不管。
若是鬧開了……
春貴人此舉不合規(guī)矩又如何?規(guī)矩再大,還能大得過皇嗣?
只怕到時(shí)候吃虧的又是自己……
如果這時(shí)忍一忍,便可以給春貴人扣上一個(gè)仗著懷孕,便目中無人的罪名。
想到這里,敦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
“罷了?!?/p>
“本宮下去,你上來吧?!?/p>
小田子臉色一變:“娘娘……”
敦妃用眼神阻止了他。
春貴人眼底迅速閃過了一絲得意之色,面上卻還是那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模樣,由迎香扶著,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挪向了肩輿。
小田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春貴人,取代了敦妃的位置,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敦妃則被宮女?dāng)v扶著,默默站到了一旁。
寒風(fēng)吹起她單薄的衣袍,讓她整個(gè)人越發(fā)顯得形銷骨立。唯有那雙低垂的眼眸里,淬著冰冷的恨意。
她倒要看看,這個(gè)異域貢品還能得意多久!
肩輿重新起行,朝著翊坤宮的方向而去。
只是這回,坐在上面的人,換成了春風(fēng)得意的春貴人。
……
春貴人強(qiáng)占敦妃肩輿的事,不出半日,便傳遍了后宮。
竊竊私語在朱紅宮墻下悄然流淌。
眾人議論起來,語氣里不免帶上幾分鄙夷:“到底是西域來的貢品,不通教化,囂張跋扈,竟連一宮主位的肩輿都敢強(qiáng)奪!”
春貴人異域的容貌和來歷,此刻便成了原罪。更坐實(shí)了異域女子,不通教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