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過來,姜遇棠定然是沒有用膳的,能多和她相處,謝老太君自然是愿意的。
但她怕給姜遇棠造成什么壓力,叫她的心中有所不適,便忍住了出聲的沖動,緊張凝視著,等待著姜遇棠的回答。
姜遇棠聽完一愣,就看到了謝老太君暗含期待的容色。
“沒有。”
這便是答應了?
謝老太君心頭雀躍,沉郁陰霾消散,只覺身子都硬朗了許多,趕忙報了好幾個姜遇棠愛吃的菜名,叫廚房忙活了起來。
姜遇棠看著這喋喋不休吩咐的小老太太,忍俊不禁的。
“祖母,只是個便飯而已,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何況我吃不了這么多?!?/p>
謝老太君卻依舊堅持。
多做點,那姜遇棠便可以每樣都嘗到,多開心點。
她面色和藹道,“其實我們也剛搬來沒多久,又不想宴請再鬧騰,今兒個你在,權當做喬遷慶賀了。”
謝翊和在旁看著她們,緋色的薄唇,微不可察的輕勾了下。
三人在謝老太君院子內的正房用膳。
沒有謝夫人他們,也沒有其他的瑣事打擾,是出乎意料的寧靜。
誘人的佳肴擺滿了圓桌,是姜遇棠喜歡的口味,還有姑蘇菜式,清爽宜口,驅散了夏日的燥熱。
姜遇棠品嘗,還覺得不錯。
“還合你的口味嗎?”
謝老太君替她布菜說。
姜遇棠嗯了聲,無奈笑說,“祖母,您也快用?!?/p>
她的碗中,全是謝老太君夾的菜,都堆積成小山了。
倒是謝老太君,都沒吃上幾口。
謝翊和附和說,“祖母,知道您疼阿棠,但也先緊著自己。”
而后,他坐在桌前,狹眸溫和,對姜遇棠沉聲道。
“這廚子是從姑蘇來的,手藝挺好,會做的菜式挺多,難得遇到合你胃口的,待會就讓他們跟你回去。”
姜遇棠不是個特別挑食講究的人,但因為在姑蘇生活過,對那邊的菜式情有獨鐘,要偏向點。
謝翊和補充說,“人在這府內待了沒多久,底子是干凈的。”
沒有別的意思。
“不必了,郡主府有廚子?!?/p>
姜遇棠冷聲拒絕。
謝翊和沒再言語。
謝老太君瞥了一眼,不禁嘀咕了聲,“早干什么去了?!?/p>
從前她盡力撮合,謝翊和不買賬,現(xiàn)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又開始主動示好了。
可被傷透了的心,哪里是這遲來的彌補能修復好的?
謝老太君覺得謝翊和就是咎由自取,活該!
她如今想的很清楚,把姜遇棠純粹的當做孫女來看待,不會再糊涂干涉什么,讓姜遇棠礙著她隱忍什么了。
謝翊和聽清楚了,用膳的動作停滯了下。
結束之后,姜遇棠看著謝老太君用了藥,上床躺著睡下,這才打算離開了。
外頭天穹湛藍,風和日麗。
她前腳出了院子,后腳謝翊和便也出來,主動相送,一同走在了鵝卵石的道路上。
他側目,面色深沉,“姜家的事,有無對你造成影響?”
謝翊和說的,是朝堂彈劾一事。
姜遇棠冷瞥了一眼,“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何況造沒造成,你不都做了?”
他謝翊和做事,何時過問過她的意見,又何必多此一問。
謝翊和望著前路,狹眸深沉沉的。
“我知曉了你與姜家斷親一事。”
姜遇棠的眉心微動,沒有言語。
謝翊和又說,“我們之間的溝通的確是很少,也并非有意要隱瞞你,只是猜測到了你的態(tài)度,覺得沒必要多此一舉?!?/p>
性子使然,比起過程,他更看重結果。
只要結果如意,那過程可以忽略不計,沒有提及的必要。
眨眼間,二人出了謝府的大門,姜遇棠想到心中的那些猜忌,輕皺了下眉頭。
“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沒了。”
謝翊和停步,這般回答。
姜遇棠嗯了聲,轉身上了松聲街上停著的馬車,進入了車廂當中,背影不見。
謝翊和站在謝府門口,看著那輛馬車消失在了視野當中。
他回到正廳落座,拿出了那兩枚血色半月形玉佩,合在了一起,是一輪圓月。
這是謝翊和年少眼盲的時候,身上最值錢的物件,也是他取其一半,贈予給姜遇棠。
最后,卻被她搞丟,淪落他人之手的謝禮。
耳畔閃過了許多年前謝夫人呵斥的話語。
“你就這么沒出息,明知道我和那狐媚子不對付,卻還收人家送來的盲書,為了這么一個破東西,是連臉都不要了嗎?”
那時的謝翊和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見,卻可以想象到母親的怒容。
他不知道那是妾室所贈予的,只是心中焦灼,不想要荒廢了時光。
七八歲的謝翊和,也無法明白,一本盲書能和顏面扯上什么關系……
他沒有頂嘴,頂嘴只會讓事情變得愈發(fā)糟糕,沒有哭鬧,只是平靜等著謝夫人發(fā)泄完怒火。
然后將那盲書,跌跌撞撞摸索著丟掉了,對謝夫人說。
“母親,這盲書不好,我不要了。”
之后,他便被送到了姑蘇。
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沒有告知任何人,悄然摩挲,學完了謝老太君送來的盲書。
可能是這段無法剝離的灰暗成長經歷,以至于謝翊和很難去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造就了這性格中的致命缺陷。
當真正的赤忱來臨,他有的只有猜忌和懷疑。
何況事以密成。
半程擂鼓,終場潰逃。
他畏懼黑暗,卻又在黑暗中找到舒適,哪怕這聽起來會覺得有些可笑,讓人極為不理解。
謝翊和寧愿固步自封,畫地為牢,待在暗夜中完成所有,也不要站在偽裝出的光明下,眼睜睜再被悲哀奪去所有。
“世子爺,來信了?!?/p>
就在這時,楚歌輕步來到了正廳,呈送了一封密函上前。
謝翊和掀了掀眼皮,接過拆開。
這是南詔那無故消失的十萬玄甲軍的線索……
他面無表情看完,眸子卻淬滿了寒霜。
而在另一頭,鎮(zhèn)遠侯府這邊。
姜家人除了糯糯之外,都待在紫蘭苑寬慰著云淺淺。
鎮(zhèn)遠侯蹙眉道,“為父會親自去找一趟江淮安,在太醫(yī)院進行打點,不會讓那些流言蜚語進一步的擴散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