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知渺沉默了很久,將徐斯禮說的那些話在腦子里反復(fù)過了幾遍,翻涌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也恢復(fù)了平時的清冷:
“那天在紐約街頭,我哥說的話確實容易讓人誤會,但他很快就跟我解釋,他是喝多了,話說得不清楚。他想表達(dá)的意思是,如果他一直只是時山南就好了,就不用面對陸家的爾虞我詐。”
“而我當(dāng)時回他的話是,無論他是時山南還是陸山南,在我這里,他永遠(yuǎn)都是我哥。爸媽也永遠(yuǎn)承認(rèn)他是他們的兒子。我哥也回復(fù)我,他也認(rèn)為自己永遠(yuǎn)是時家人?!?/p>
徐斯禮愣愣地看著她,他們擁抱后說的話,是這些……?
時知渺繼續(xù)說:“他遇到困難,而我能幫,我當(dāng)然會幫,他是我在這世上為數(shù)不多的親人?!?/p>
“至于你的聘禮,我以為你給了我,就是我的財產(chǎn),我有權(quán)任意處置。不過既然我們要離婚了,這筆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p>
“……”
徐斯禮慢慢低下頭,抬起手捏住自己的鼻梁骨,他怎么又做蠢事了……
居然為了這種事,跟她慪氣慪了一個月……
徐斯禮覺得自己真該死,但又覺得,該死的沒準(zhǔn)另有其人……他腦子里突然掠過一道白光,將她那兩段話重新整合,提取出一個關(guān)鍵信息。
下一秒,他那雙頹廢了一個晚上的桃花眼倏地亮了起來:“等一下,你當(dāng)時把錢借給他的時候,是沒想跟我離婚的,對嗎?”
?時知渺都不知道他是從哪理解出這個意思的。
徐斯禮卻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已經(jīng)在心里完成了一整套推演公式——
她說離婚要退聘禮,之前又說陸山南要三個月才能還她錢,也就是說,她給陸山南錢的時候,是沒想過要在三個月內(nèi)跟他離婚的。
四舍五入,她就是沒想跟他離婚!
這個結(jié)論讓徐斯禮陰郁了許久的心情瞬間撥云見日,他直接笑出了聲,一把將時知渺拉到懷里抱?。?/p>
“好好好,我們不離婚!你想把錢借給誰就借給誰,只要不離婚,你做什么都行!”
……有病吧!
時知渺用力推開他:“徐斯禮,你放開我!我跟你說這些,只是不想背負(fù)我沒做過的事情的罪名,沒有別的意思!”
徐斯禮還是抱著她不放:“對不起,對不起,小蝸牛,是我笨,是我蠢,我居然中了別人的計,差點又把好不容易追回來的老婆弄丟。小蝸牛,給我一次認(rèn)錯補考的機(jī)會好不好?這次我肯定拿滿分!”
“不好!”時知渺在他懷里掙扎,語氣堅決。
徐斯禮是得了便宜就賣乖的人,又開始胡攪蠻纏,抱著她不肯撒手:“憑什么不好?人家死刑犯都還得經(jīng)過最高法的復(fù)核呢,怎么到了我這里,就直接判死刑立即執(zhí)行了?這不公平,我要上訴,我要求重新判決!”
……什么跟什么啊?!
時知渺終于推開他,氣息不穩(wěn),卻語氣冷靜,“徐斯禮,如果你是因為我得過抑郁癥,因為對我愧疚,所以才這樣,那大可不必!”
她咽了一下喉嚨,繼續(xù)說,“我得抑郁癥,不完全是因為你。”
“從我爸媽死在火災(zāi)里開始,我的心理狀態(tài)就沒健康過,我小時候什么樣,你最清楚?!?/p>
“這些年我只是好轉(zhuǎn),并沒有痊愈。你突然‘出軌’,讓我覺得你對我的愛全是假的,我內(nèi)心的秩序崩塌,所以才會舊疾復(fù)發(fā),并且更加嚴(yán)重。”
“主要原因在我自己,是我不夠堅強,不夠看得開,會因為你不愛我這點小事兒,反反復(fù)復(fù)地內(nèi)耗和自我折磨,是我自己的問題?!?/p>
“所以你不必有什么愧疚感,也不必抱著彌補我的心態(tài)來說這些話,做這些事,我不需要。”
“你只要同意離婚,別再來找我,我自己就能療愈好自己。”
徐斯禮抿住唇:“你怎么會這么想?小蝸牛,你平時那么聰明,怎么一碰到我的事就要鉆牛角尖,就要進(jìn)死胡同?”
“我知道你得過抑郁癥,只會讓我更加心疼你,更加恨自己混蛋,傷害過你。但這跟我愛不愛你,完全是兩碼事。”
“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從來就沒變過?!?/p>
“……”時知渺將頭別開,語氣冷硬,“是嗎?但我感覺不到?!?/p>
徐斯禮定定地看著她:“你在說氣話,你不可能感覺不到——你會愛一個完全不愛你的男人嗎?”
時知渺……無法反駁。
正是因為他曾給過她那樣確切、熱烈,存在感強到無法忽略的愛,像焰火一樣點亮她灰暗的世界,她才會徹底淪陷,無法自拔,才會在以為他不愛自己了之后那么痛苦。
時知渺說累了:“你出去,我現(xiàn)在想一個人靜一靜?!?/p>
徐斯禮立馬道:“我就在這里,不打擾你,我保證會安安靜靜,不出聲?!?/p>
他那么高大,她的房間那么狹窄,他無論待在哪個角落都不容忽視,時知渺冷冷道:“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打擾,出去?!?/p>
徐斯禮只好可憐巴巴地往外走,像只被主人驅(qū)逐的大型犬。
時知渺又補充:“鑰匙留下?!?/p>
徐斯禮蔫了吧唧地“哦”了一聲,將從南寧醫(yī)院后勤處借來的備用鑰匙放在桌子上,然后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帶上門出去。
室內(nèi)終于恢復(fù)徹底的安靜,時知渺緩緩坐在沙發(fā)上。
過了會兒,感覺胃里空空,餓得難受,便起身去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面,又把陳紓禾之前寄給她的最后幾個雞爪放在面上,端出來吃。
經(jīng)過門口時,她看見門縫下被人塞進(jìn)來一張名片。
頓了頓,彎腰撿起,上面是徐斯禮龍飛鳳舞的字跡:
“老婆,我也餓了:(”
時知渺沒理他,自顧自坐下吃面。
吃完后,她端著碗返回廚房清洗時,又看見門縫底下塞進(jìn)來一張名片,撿起來看,上面寫著:
“老婆,我自己找到吃的了,你別擔(dān)心我:)”
時知渺忍不住在心里腹誹,誰擔(dān)心他了?
還挺會給自己加戲。
收拾完廚房,時知渺關(guān)了燈,躺在床上,將門外的男人徹底拋諸腦后,自顧自在心里重新梳理事情——
所以,他前段時間忽冷忽熱、陰陽怪氣,不是因為愛夠了又不愛了,而是因為看到紐約街頭的誤會,以為陸山南跟她告白,而她答應(yīng)了,所以吃醋生悶氣?
就算是這樣,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們之間的信任太薄弱,所以才會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就無法阻止地滑向極端。
他會覺得她“出軌”,而她又會覺得他不愛了。
時知渺自嘲地一笑,原來青梅竹馬,居然還能有他們這種打開方式,對對方毫無信任。
……
早上六點多,天剛蒙蒙亮,陳紓禾穿著一身卡其色風(fēng)衣,踩著黑色長筒靴,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趕到宿舍樓。
時知渺之前只跟她說自己住在3樓,沒說具體哪個房間,她正要打電話問問,結(jié)果就看到走廊盡頭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坐在一張塑料小凳子上,腦袋靠著墻,眼睛閉著。
居然是,徐斯禮。
那么毫無疑問,他面前的那扇門,就是時知渺的房間。
陳紓禾非常意外,徐斯禮是什么時候來的?昨天被她罵醒后就過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嘖,還挺狼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