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很小,很軟,卻帶著一種不屬于活物的冰涼,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順從。
秦風(fēng)微微一怔,隨即握緊了那只小手。
他一只手并指如劍,指尖再次凝聚起灰白光芒。
如同最鋒利的刻刀,猛地劃向暗紅光幕!
“撕拉!”
一聲仿佛布帛被強行撕裂的刺耳聲響傳來,那堅韌的光幕,竟被他指尖的光芒硬生生劃開了一道狹長的缺口!
沒有絲毫耽擱,秦風(fēng)拉著嚴(yán)念,身形一閃,便從缺口中掠出。
在他離開后,那光幕上的缺口開始緩緩蠕動,試圖愈合。
站在洞窟邊緣,秦風(fēng)回頭看了一眼那依舊在運轉(zhuǎn),但卻因內(nèi)部困陣被強行破開,而顯得有些紊亂的噬靈陣。
又看了一眼身邊這個牽著他的手,如同精致人偶般沉默的女孩。
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下真是麻煩了……”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便從墻角的陰影里無聲浮現(xiàn),正是守在外面的林凜。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被秦風(fēng)牽著的神情呆滯的小女孩,又看向秦風(fēng)。
“怎么回事?剛才下面動靜這么大,出事了?”
“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鼻仫L(fēng)點點,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桑炎,應(yīng)該回來了?!?/p>
聞言,林凜瞳孔睜了睜:“這怎么可能,我明明親眼看著他進(jìn)了……”
他話音未落,一個溫和醇厚,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聲音,便從院中那棵老槐樹的濃密陰影下傳來:
“秦公子駕臨寒舍,怎也不知會嚴(yán)某一聲?”
“這般不請自來,還帶著小女……莫非是想效仿那拐帶孩童的拍花子?”
陰影流動,一道身影緩緩踱出。
依舊是那襲青衫,依舊是那張儒雅溫和的書生面容。
只是那雙眼睛里,之前作為嚴(yán)桑時的書生氣,以及拘謹(jǐn)與溫和,都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幽暗與戲謔取代。
他手中沒了書卷,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通體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長槍。
槍尖斜指地面,散發(fā)出令人神魂都感到刺痛的寒意。
秦風(fēng)眸子微冷:“破神槍……桑炎,回來了。”
桑炎的目光掠過秦風(fēng),最終落在林凜身上。
隨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凜,你我分別不過才數(shù)月,這便忘了舊主,尋了新枝?”
“虧得你被抓的時候,本尊還未你心痛不已,你這么做,可真是……讓人失望啊。”
林凜眼中血色魔光暴漲,周身氣息瞬間變得危險而暴戾。
他死死盯著桑炎,冷笑道:“舊主?桑炎,你與神骸軍團(tuán)那些鬼蜮伎倆糾纏不清時,可曾還記得自己是‘主’?”
“用凡人,甚至魔族同類的性命,來做自己修煉的爐鼎?!?/p>
“你這樣的‘主’,我縱然墮魔,卻也不敢高攀。”
桑炎聞言,卻不生氣,反而輕輕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
他搖了搖頭,目光掃過這片他經(jīng)營了許久的鎮(zhèn)子,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甚至近乎悲天憫人的感慨:
“與神骸軍團(tuán)合作,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p>
“至于修煉……”
“林凜,你這話可就有失偏頗了?!?/p>
他攤開一只手,指向四周沉睡的屋舍:“你看看這丹山鎮(zhèn),昔日是何等貧瘠?”
“人族賦稅沉重,民生多艱。”
“百姓們一個個面有菜色,終日為生存奔波,苦不堪言?!?/p>
“他們的痛苦、恐懼、絕望,才是真正啃噬他們靈魂的毒藥?!?/p>
“而我……”
他聲音里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篤定:“我給了他們安寧,給了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p>
“我汲取了他們那些無用的,只會帶來折磨的負(fù)面情緒,反饋給他們永恒的平靜與滿足?!?/p>
“這,難道不是……造福一方嗎?”
“我讓他們脫離了塵世苦海,在這亂世中得享一片凈土。比起他們曾經(jīng)暗無天日的生活,如今這般,有何不好?”
“放屁!”林凜怒斥,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有些扭曲:“剝奪他們的喜怒哀樂,磨滅他們的神魂棱角,將他們變成一群行尸走肉般的傀儡,這就是你所謂的‘凈土’?”
“桑炎,你不過是為了療傷,為了你那可笑的‘化凡’,將他們當(dāng)做資糧!何必把自己粉飾得如此高尚!”
秦風(fēng)始終冷眼看著,沒有打斷林凜的斥責(zé),也沒有回應(yīng)桑炎的詭辯。
他握著嚴(yán)念的那只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女孩體內(nèi)那魔種因桑炎的出現(xiàn)而微微活躍起來,但她本人依舊毫無反應(yīng),只是茫然地看著前方。
桑炎對林凜的怒斥不以為意,他輕輕嘆了口氣。
“既然你們不信,執(zhí)意要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
他臉上那儒雅的笑容變得有些冰冷,緩緩抬起了那只空著的手,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那就讓這丹山鎮(zhèn)的百姓們自己來告訴你們,他們……是否愿意回到從前?!?/p>
“嗒!”
響指聲落下的瞬間,仿佛某個無形的開關(guān)被撥動。
“唰!”
原本沉寂黑暗的丹山鎮(zhèn),從街頭到巷尾,家家戶戶的窗戶里,驟然亮起了燈火!
緊接著,一扇扇門被推開,一道道身影從屋內(nèi)走出。
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他們穿著整齊的寢衣或家常服,臉上依舊掛著那模式化的淺淺微笑。
眼神空洞,步伐一致,沉默無聲地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不過短短十幾息的時間,小院外的街道、空地,乃至遠(yuǎn)處的屋頂,都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
成千上萬的鎮(zhèn)民,男女老少,將他們?nèi)怂诘男≡?,圍得水泄不通?/p>
沒有喧囂,只有無數(shù)雙空洞的眼睛,在跳動的燈火映照下,齊刷刷地、無聲地注視著院內(nèi)的秦風(fēng)和林凜。
他們就像一群失去了靈魂的人偶,用絕對的沉默,和詭異整齊的動作,構(gòu)筑起一道令人窒息的人墻。
桑炎站在院中,破神槍拄地,臉上恢復(fù)了那溫和的笑意,仿佛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他看著面色鐵青的林凜和眼神愈發(fā)冰冷的秦風(fēng),輕聲道:
“看,這就是他們的選擇。”
“安寧,即是幸福。”
“現(xiàn)在……你們還覺得,是我害了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