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的話音落下，眼前這個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臉的另一個他已經(jīng)開始渾身戰(zhàn)栗起來。

他比秦風想的還要膽小，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站在池水之中根本動彈不得，只怕已經(jīng)連滾帶爬跑遠了。

一張臉蒼白如紙、臉上汗如雨下。

當觸碰到秦風冰涼劍鋒的時候，他抖動得更加厲害。

“不、不行，你不能殺了我。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殺了我的話，有關(guān)我的那段記憶你就再也拿不到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這段話應(yīng)該給了他不少勇氣，讓他本來抖動的身體緩和了一些，說話也總算能說利索了。

“對，你如果殺了我的話，就沒法知道你當年到底計劃了什么?！?/p>

“你不是也想要拯救這個世界么？如果連拯救世界的方法都不知道，你拿什么去拯救世界？”

“秦風，你可不要沖動啊……”

說話的時候，“秦風”卻不敢去看秦風的眼睛。

明明他自己也說了，他就是秦風，秦風就是他。

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但現(xiàn)在他卻連直視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見他如此，秦風搖了搖頭，收回了那把劍。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yīng)該便是當年那位武真人最膽怯的一部分吧？”

剛松了一口氣的“秦風”愣了一下，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秦風低頭擺弄著手里半腐朽的長劍，語氣漠然道：“你這一生，應(yīng)該過得很辛苦吧？”

“秦風”聞言怔了怔，他沒想到秦風會在這時候說這個。

但他明顯是想到了什么，眼神肉眼可見地暗淡了下去。

“呵呵，我們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這一生要受盡坎坷和痛苦……”

“不，不僅是這一生?！?/p>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眼底都是無奈和悲憫：“是生生世世，都要如此，直到有一天……”

秦風本想聽他說下去，可他的話到此戛然而止，整個人神情變得激動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秦風，原本充斥著怯弱的眼睛里滿是憤怒和不甘：“可我不是他！”

“我是個活生生的人！”

“你剛才也說了，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有自己的意識，從來都不僅是一個分身而已！”

“就因為他，讓我的人生生生世世都悲慘至此，我永遠都要做個好人，可我永遠都不會有好報！”

“憑什么！”

這下?lián)Q做秦風沉默了。

他能夠理解“秦風”的情緒從何而來，如他之前每一次問心之時那樣。

甚至他在觀星臺，第一次踏入心境之中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來問自己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他？

自己和“秦風”一樣，都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人生的最低谷。

絕望之際，他連活下來都成了奢求。

他就像是一個被世界拋棄的棄子，被扔在角落里隨人踩踏。

“秦風”也一樣，少年時意氣風發(fā)，卻在人生的巔峰跌落谷底，在塵埃里茍且偷生，最終死在了一個最為卑劣之人的手上。

而且不是這一生，是生生世世他都會如此。

若是這一世沒有得到他口中那天逆天改命的機會，那么他在死后也還會繼續(xù)。

秦風大概能猜到“秦風”沒說完的話是什么，無非就是有一天十三個平行世界中的“他”可以合為一體，這樣他們就會重新變回那個武真人，那個憑借一己之力保護了整個臨仙大陸的武真人。

可到了那個時候，他也不再是他，只能是武真人了。

那他得到的人生還是他所想的那樣嗎？

秦風沉默地看著他，聽著他不斷地訴說著自己的過往和痛苦，一言不發(fā)。

“你知道嗎？我從小就是個‘好人’?！?/p>

“我在臨仙大陸十八年，不僅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從未做過任何問心有愧的事，甚至靈風城半數(shù)的人都曾經(jīng)得到過我的幫助?！?/p>

他這話說得不假，秦風打探過，原主在靈風城原本的風評非常好。

他少年天才，才十二歲就能幫著家里操持生意，將家里的小富變成巨富。

而且在自身富有之后，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兼濟天下。

他在自家開設(shè)更多的新的職位，供應(yīng)給城里貧苦的百姓，又常年用自己的體己接濟老弱病殘。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孝順長輩、兄友弟恭、扶持貧苦、幫助老幼……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秦風對他的評價如此之高，秦風捫心自問，如果換做是自己，他做不到“秦風”這般光風霽月。

但一切的轉(zhuǎn)折都在那根靈骨之上。

“當我得知我覺醒了靈骨之后，我的第一想法甚至是覺得安心，因為我覺得錢財只能救濟，卻無法濟世?！?/p>

“但是我覺醒了靈骨之后，就可以修行仙道，真正的兼濟天下?！?/p>

“若我能飛升，甚至還能為這天下的百姓謀求福澤……”

“可是呢，等著我的又是什么呢？”

他不必再往下說，秦風便已經(jīng)知道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秦風也替他經(jīng)歷了后半段。

被親人背叛、被愛人嫌棄，就連那些他曾經(jīng)幫助過的百姓也在短時間就把他忘記了。

不僅如此，他們轉(zhuǎn)頭就對害死了他的人贊賞有加，好像早就忘記了秦家還有這么一個大少爺，只記得那個被挖了靈骨之后的瘋子。

“所以你告訴我，”“秦風”的語氣激動起來，甚至想動手抓住秦風的衣角：“既然遲早都是要讓我泯滅掉意識的，為什么不一開始就這么做？偏偏要讓我一世又一世地去體會這樣痛苦坎坷的人生？”

“你知道嗎？在你沒來之前，我每一次死亡之后，都會回憶起過往三千年來經(jīng)歷的所有人生，然后再在下一次投胎的時候徹底忘掉，反反復復地走上同樣的歸途?！?/p>

“可是我每一次死亡的時候都會變成魂魄許久，這段時間里，我可以反復地回想起來過去的人生有多么失敗和痛苦?！?/p>

“如果是你，你還愿意這樣繼續(xù)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