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星的小腹被望虛劍穿透，他一只手握著劍刃，任由鮮血順著他的手滴落。

他抬頭就看到了林凜居高臨下的臉，明明是那樣熟悉的一張臉，男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

至今祝星都記得，當(dāng)初他在山門內(nèi)得知大師兄等人的死訊時有多么絕望。

那時候的他一瞬間被心魔纏身，若不是師父及時出現(xiàn)，只怕無憂門從那個時候起就真的死絕了。

三百年里，他不是沒有幻想過他的師兄師姐們都還活著。

大師兄就如同離開的時候那樣，突然回到宗門來，笑著對他說：“久等了吧小師弟？放心，今天師兄就給你露一手……”

袁師姐就像小時候那樣，摸著他的腦袋和他說仙門流傳的軼事哄他睡覺……

林凜的話還在耳邊，祝星也在問自己：他后悔么？

明明三百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真的還活著。

可現(xiàn)在，自己卻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自己后悔么？

一行血淚從祝星的眼眶滑落，他放下了手里的雷電劍，任由望虛劍吸收他的靈力。

任由生命流逝。

“沒什么可后悔的?！?/p>

祝星一張嘴，鮮血便止不住地從他嘴里流淌出來。

再看向林凜的眼睛里，早就沒有了之前的憤怒和仇恨。

“我是你一手帶大的師弟，看到你還活著，我很開心?！?/p>

“但我也是祝星，是無相宗弟子，是為拯救蒼生而修道的修士?！?/p>

“我能做的都做了，無論是為你們報(bào)仇、還是現(xiàn)在守護(hù)天哭關(guān)?！?/p>

“只是如今我們立場不同，我不知道大師兄你那時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決計(jì)不會怪你?！?/p>

“可是……我也要做到我該做的事情?！?/p>

“如今甚好，我也該解脫了?！?/p>

祝星不可能殺了林凜。

他不是對手，也做不到。

祝星明白，當(dāng)林凜站在九星蝎之上，成為桑炎的軍師開始，他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哪怕他這種時候選擇重歸仙門，仙門也決計(jì)容不下他。

搖擺不定的人總是死得很慘，祝星明白這個道理，還是當(dāng)初林凜教給他的。

所以祝星明白，無論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林凜變成如今這樣究竟對自己、對仙門還有沒有感情，他都不能回頭。

聽到祝星這番話的林凜也明白了：原來剛才祝星的那些恨、那些痛罵，都是故意的。

祝星不敢確定林凜對自己還有沒有感情，但祝星不敢賭。

他怕林凜搖擺了。

自己絕對不會放棄無相宗弟子的職責(zé)，也不會放棄須臾長老。

而林凜若是對自己心軟了，那他在魔界又該如此容身？

要是林凜對他早就沒了感情還好，可若是有，那么他的出現(xiàn)會害了林凜。

所有人都猜測祝星看到林凜那張臉之后會恨、會怨、會發(fā)瘋，就連林凜也是那么認(rèn)為的。

他們認(rèn)為當(dāng)看到林凜站在魔界大軍中央的時候，祝星一定恨不得他三百年前就死了。

于是祝星也順著他們的“以為”，對林凜質(zhì)問、叫罵、仇恨。

他想讓林凜不要對他手下留情，想要用自己的死，來成全林凜。

林凜也是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的眼神動了一下。

只是微微一動，祝星就捕捉到了他的一丁點(diǎn)兒情緒變化：“大師兄，不可以。”

林凜愣了愣，抬眸看向祝星。

在其他弟子眼里，祝星還算是個可靠的師兄和前輩。

他跟在安經(jīng)賦身邊做仙侍，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好脾氣，卻讓人猜不透。

可現(xiàn)在，他滿身鮮血，就連一只眼睛里都濺入了幾滴鮮血，將她整個人染上了一抹血色。

“大師兄，你有你的路要走，無論促使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可你都走到今天了，不可能在這里猶豫啊……”

“我也有我的使命，我一定會帶須臾長老離開的?！?/p>

“所以，不要留情、不要心軟、不要忘了你的仇恨?！?/p>

祝星不知道林凜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可他了解林凜，他相信這個如同父親一般存在的師兄。

他沒有經(jīng)歷林凜的過往，但他希望自己不要成為他的絆腳石。

話音落下，祝星又重新拉起了須臾長老。

他將望虛劍從小腹拔出來，隨著他的動作，望虛劍帶出了一些內(nèi)臟。

小腹處的鮮血止不住，上面已經(jīng)沾染了默契。

隨后他一伸手，掉落在地的雷電劍消失，轉(zhuǎn)而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上。

握住雷電劍的時候，長劍似乎感覺到了主人手上，“噼里啪啦”的響聲更大，雷電也越發(fā)刺眼。

“大師兄，來吧?！?/p>

祝星還要繼續(xù)戰(zhàn)斗，他知道，自己不是林凜的對手，也快要死了。

“主人？”

沒有林凜的命令，九星蝎不會隨便攻擊。

人臉的腦袋轉(zhuǎn)過來看向林凜，后者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九星蝎背上，漠然地看著那道妄圖和他一戰(zhàn)的身影。

腦海里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了一張臉，那張臉的主人才十五歲。

少年長得清秀，才剛覺醒了靈骨就被帶上了山。

是極品的雷靈骨。

那年剛上山的小弟子里面，他是最受歡迎的。

風(fēng)靈山和望崖山都盯著，就連逍遙山的莫問山長老都親自現(xiàn)身看了這孩子一眼。

他也不知道師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硬是將這個天賦異稟的孩子拐回了無憂山。

然后就扔給他，自己當(dāng)了個甩手掌柜。

當(dāng)時的少年容貌明朗，像是沒吃過什么苦，聽說在凡俗之中的時候也是個富家公子哥，千嬌萬寵長大的。

倒是沒想到他后來這么能吃苦，無憂山的修煉艱辛，他反而越來越優(yōu)秀。

然后便是那年，師父配合他暗中調(diào)查蠱族與仙門內(nèi)賊的事情，師父失蹤在魔界之內(nèi)，他帶著一種師兄弟們?nèi)フ胰恕?/p>

把少年迷暈之前，一道溫柔的女聲在他耳邊說：“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回來的。無論發(fā)生任何事，小祝星都會理解你，你是他師兄啊?！?/p>

她說對了。

即便到了這一刻，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年，仍舊渾身是血地對他說：“大師兄，你活著真好?！?/p>

林凜閉上眼，嘴唇開合：“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