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林凜自己都沒想到，須臾長老問起當年的第一句，居然是這個。

他張了張嘴，似乎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莫問淵，他還是開口：“沒有，我沒看到他的樣子?！?/p>

沒看到，便不知道祂是誰。

須臾長老聞言連連點頭：“好、甚好！沒看到就好、沒看到就好……”

只要沒看到、不知道對方是誰，便沒有報仇的目標，那他就不會死。

可惜須臾長老松了一口氣，秦風卻微微皺著眉頭：林凜在撒謊。

他身上的情緒波動一絲一毫都逃不過秦風的眼睛，他其實看到了那個人的樣子，知道對方是誰！

不過林凜不想說，秦風也沒打算拆穿。

最起碼在須臾長老面前，他不能拆穿。

“孩子，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徐煜哽咽了一下，終究還是問出了口：“當年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你們的蹤跡了。等你師父趕來，才知道你們十八個人在宗門內(nèi)的命魂燈全都滅了。”

“當時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璃織，我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就是璃織干的?！?/p>

“你師父深入積孽關(guān)，都沒能找到你的蹤跡……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徐煜的問題接二連三，好像要抓緊最后的時間，把困擾了他三百年的心結(jié)一一解開。

提到這個問題之后，秦風便注意到莫問淵喝酒的動作停下了，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

看來，他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恢復了人族樣貌的林凜模樣干凈，沒有那兩對魔瞳，他的表情也看不出猙獰。

可此時他的額頭上暴起了一根青筋，血絲漸漸爬滿了他的眼白。

“我們是被仙門的人截殺的?！?/p>

“那個人很強，即便我們十八人聯(lián)手，在祂面前也沒有任何勝算?！?/p>

“不過眨眼之間而已，師弟師妹們就都死了。”

“在我昏死過去之前，我看到了阿芙被祂帶走了……”

他的話很簡短，或許當天的事情也如他說的這么簡單。

畢竟當時的他們只是一幫才修行了幾百年的修士而已，其中修為最高的一個林凜，當也不過元嬰初期而已。

在一位渡劫期的大修行者面前，戰(zhàn)斗的勝負確實就和林凜說的那么簡單。

當時莫問淵入魔界后失蹤，有人編造了莫問淵蹤跡的虛假線索，引誘他們?nèi)肽Ы纾缓髮⑺麄儽M數(shù)截殺。

這一切是那么簡單，可越是簡單，就越是殘酷。

而且剛才林凜說了，無憂門本來還有一個活口，是祝星的三師姐袁芙。

秦風看過無憂門上下的資料，這個袁芙應(yīng)該是林凜的道侶。

他們二人的結(jié)合在所有人的預料之內(nèi)：青梅竹馬、攜手共進、趣味相投、金童玉女。

兩人在青目染爆發(fā)之前就訂婚了，宗門上下無不祝福，認為他們的結(jié)合是理所當然厄。

而這位袁芙師姐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她本該是天生的鼎爐，即便修行也是給他人做嫁衣，此生注定是為人提升修行的工具而已。

且她的水靈骨根骨奇佳，堪稱極品水靈骨。

那位大修行者殺了所有人，唯獨留下了袁芙的活口，準備干什么可想而知。

林凜的眼睛里燃燒著怒火，仿佛眼前就是那一幕。

“那位大修行者或許多年不曾出山殺人了，他沒有想到我身上還有一道師父給我的保命符。”

“保命符碎了，我勉強還剩下一口氣?！?/p>

“不過即便如此，當時我也快死了，我的靈骨被毀掉了，全身筋脈斷裂，內(nèi)臟盡數(shù)碎裂。說是剩下一口氣，其實也只有那一口氣而已?！?/p>

也是在那個時候，桑炎出現(xiàn)了。

林凜當時在死人堆里，那位走之前放了一把火，乃是引自萬魂窟的地獄離火。

祂想要毀尸滅跡。

可是還沒等火焰熄滅、將一切化為灰燼，桑炎就趕到了。

林凜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桑炎，后者便是一副儒雅隨性的中年男子形象。

他抱著胳膊懸浮在空中俯視著林凜：“我還以為什么人，居然在我極惡之洲的地盤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原來是幾只小老鼠。”

“嘖嘖嘖，怪不得當年魔主說，仙門里沒幾個好人，現(xiàn)在看來果不其然啊。”

“你們仙門的人自詡正道，怎么對自己人下起手來，比我魔族也是不遑多讓呢？”

“小老鼠，殺死你們的人，應(yīng)該在渡劫期之上吧？”

死的十幾個人都是元嬰期之下，分明只是幾個小弟子而已，居然直接派出了渡劫期之上的大修行者出手。

這引起了桑炎的注意。

“小老鼠，你似乎快死了，但我看你好像很不甘心??？”

桑炎微笑著，就像個脾氣 很好的江湖俠客。

他問林凜：“我也很不甘心?！?/p>

“跑到我極惡之洲來殺人滅跡、栽贓陷害，最后跑得這么快，讓我連看熱鬧的機會都沒有……”

“不如我救活了你，你和我講講，今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大熱鬧，讓我也樂呵樂呵？”

桑炎盯著林凜，看著地獄離火即將吞噬他的身體，問道：“小老鼠，你想活么？”

之后的事情自不必說，桑炎將林凜帶了回去，任由地獄離火將那處戰(zhàn)場燒了個干干凈凈。

地獄離火之中，火焰熄滅之時，連骨灰都不會留下，自然沒人知道現(xiàn)場其實少了一具尸體。

準確地說，是兩具。

說到這里的時候，林凜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他忽而轉(zhuǎn)頭，看向了莫問淵：“師父，你應(yīng)該還沒忘記阿芙吧？她是水靈骨，當初人人都說，她沒必要修行，反而日后也是一個鼎爐而已。”

“可是您卻教她練劍，告訴她自己的命運自己來決定，若不想做一個鼎爐，就要有讓人無法凌辱她的本事?！?/p>

“但是您知道，我后來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她的么？”

——咔！

秦風的視線看過去，就見莫問淵手里的酒杯碎了。

酒水灑落一滴，他卻毫無察覺。

開口，聲音嘶?。骸霸谀睦?？”

林凜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癲狂：“魔界邊境，逍遙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