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夏提出的法子其實很冒險。
換做別人,可以說就是讓他去送死。
哪怕那些在老黃飛升時、爭著搶著要跑出來擠上天階的那些大修行者,面對這么一個混沌之氣匯聚成的漩渦,也不敢輕易走進去。
他們或許早就知道這個地方和魔神有關(guān),但從來無人踏足。
或者其實早就有人踏足了。
只是沒能出來。
秦風(fēng)又摸了摸她的腦袋:
“你倒是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p>
他看得出來,以前的椒夏對生命和人情都是淡漠的。
她對這個世界,更多的是好奇。
至于自己,只是因為只有自己才能帶她回去罷了。
不過現(xiàn)在,椒夏似乎變得優(yōu)柔寡斷了很多,以前那個動不動就要滅了無相宗的小神女,現(xiàn)在也變得畏手畏腳了。
但這是好事。
有恐懼才會有敬畏,這是屬于人的情感。
秦風(fēng)收回自己的手,他沒有黑劍在身邊,也不需要黑劍。
黑影從他腳下爭先恐后地鉆出來,托舉著他的身體向上,似乎比他還興奮得多。
這股從蜃氣迷宮里帶出來的力量,并不想幻境里那樣還會和他交流。
它好像有生命,但又像是死物。
黑潮鉆出來一縷之后,就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它不斷地交錯、纏繞、向上。
將自己扭曲交織成了一股又一股,搭建成了一個臺階。
秦風(fēng)抱著一雙手,順著臺階向上慢慢走去。
當(dāng)他走向風(fēng)暴中心的時候,邊界之外,祝星磨破了嘴皮子,差點就要安撫不動王博弘等人了。
之前秦風(fēng)在的時候還好,大家有什么怨氣都憋在心里。
最多背地里悄悄罵。
但現(xiàn)在秦風(fēng)一走,許多人都躁動起來。
隊伍最后,反正離得遠,已經(jīng)有人在不管不顧地破口大罵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帶著這么多人到這里來,把我們丟在荒原邊境,是想讓我們都死在這里么?”
“我受不了了,他根本就是在耍我們!”
“是啊,他入境已是渡劫期,穿越一個荒原輕輕松松,可我們呢?”
“他根本就沒想保護我們,連陣法都沒有!”
……
因為群眾的情緒越發(fā)暴躁,祝星也知道自己再勸什么都是沒用的。
他干脆沉默了,冷冷地扔下一句:
“該說的話我都說了,你們不聽,我也沒辦法。
現(xiàn)在秦風(fēng)離開了,你們之前有想走不敢走的,現(xiàn)在就可以走。
放心,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你們的名字、長相、出身,我都不記得。
事后,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p>
他掃了一眼那些嚷嚷著要走的:“只不過,你們也想好,離開這里之后,你們的生死就和我、和秦風(fēng)再無半點牽扯?!?/p>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自己選擇的!”
祝星干脆不勸了,一屁股坐在樂正玉鏡和鐘離身邊。
剛一坐下,就怒罵了好幾句臟話。
“我也真是賤,有些人一心求死,我干嘛還要理會?”
“你們看吧,勸著他們留下的時候,他們這不滿意那也懷疑。”
“現(xiàn)在我讓他們走,他們反而不動彈了!”
樂正玉鏡好事,也去聽了一耳朵。
這時候樂呵呵地幸災(zāi)樂禍:
“他們當(dāng)然不走了,不僅不走,還要咒罵一下秦兄?!?/p>
“畢竟,都到了這里,他們心里也清楚,只有秦兄可以護住他們。”
“這個時候悶頭往回走,和找死沒什么區(qū)別?!?/p>
“與其說他們現(xiàn)在是在埋怨,倒不如說是在害怕吧?!?/p>
秦風(fēng)只說了一句話就走了,連自己要去做什么都不說。
他屠殺了整個天哭關(guān)的魔族,觸怒了桑炎。
又帶著這么多人來了荒原邊界,現(xiàn)在撂挑子走了,誰能不怨?
但是怨歸怨,這些人心里應(yīng)該也很懊惱。
從選擇和秦風(fēng)一同離開天哭關(guān)起,他們就沒了回頭路。
現(xiàn)在只能等。
越等越惶恐。
因為桑炎震怒,永夜結(jié)界加固,整個極惡之洲徹底看不到白天了。
若不是不遠處有雷電的光,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坐在一片紅月的血色之下。
恐懼在這樣的時候會蔓延得更快。
祝星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們會這么想我是理解的……”
不等他說完,樂正玉鏡笑得人畜無害地看著他:
“對了,我剛才還聽到他們罵你,說你也是秦兄的幫兇、走狗,你們無憂門沒有一個人好?!?/p>
鐘離“噗”地一聲吐出了剛 喝進去的水,默默地看著祝星。
祝星的水葫蘆已經(jīng)拿到了嘴邊,身體直接僵硬住了。
他抽了抽嘴角,隨后冷笑一聲:“我可以理解,但是絕對不會縱容!”
幾萬人留守在荒原里,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期間有一些流竄的魔獸騷擾,離得遠遠的,還沒注意到這邊是什么呢,就被煩躁的王長老飛劍斬殺了。
須臾,王長老也跑到祝星身邊來坐下了。
“祝星啊。”
一聽他語重心長的調(diào)調(diào),祝星就有點頭疼。
若他是來講道理的也就算了,一聽這個語氣就知道,這是來打感情牌來了。
祝星一陣牙疼:“王長老,您有何事?”
王長老一聲長嘆,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不是錯覺,是他自己用術(shù)法操作的,甚至還給自己加了幾根白頭發(fā)。
這樣看起來,在一片荒漠中,更加讓人覺得可憐。
“從前在無相宗,你名聲不好,我對你也算照顧對吧?”
祝星嘴角抽動一下:“這是當(dāng)然了,我在宗主身邊做事,和王長老碰面的次數(shù)不少。
王長老……
沒為難過我?!?/p>
這事兒要怪莫問淵。
他年輕的時候太囂張了,以至于無憂門被人滅門后,多的是人幸災(zāi)樂禍。
祝星作為無憂門唯二、且還在外面行走的活口。
但凡有宗門之間的宴會,他一到場,就必定會有不長眼的上來羞辱嘲諷。
陰陽怪氣都算好了。
王博弘這樣,從沒有為難過祝星的,已經(jīng)算是對他不錯的了。
“有你這句話,那我就放心地問了?!?/p>
王博弘也不客氣,都不管從前自己是不是真的對祝星不錯。
“秦風(fēng)是你師弟,你們關(guān)系親密。你就給我交個實底,他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