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話秦風沒有再聽。
他不知道莫問淵會怎么處理林凜,但從林凜說出那句話開始,秦風便知道莫問淵不會殺了他。
畢竟,想報仇的人可不止林凜一個。
林凜是痛苦的。
所謂的仙門大乘修行者,卻是害得他墮入魔界、殺死他最親近的同門的兇手。
但莫問淵又何嘗不是呢?
自己的弟子一夜之間就剩下了一個祝星,他連自己徒弟的尸骨都沒有找到。
知道仇人是誰,他真的不會報仇么?
秦風坐在原地,緊抿著嘴唇思索:如果莫問淵真的要報仇的話,自己要視而不見么?
他現(xiàn)在其實很迷茫,如果他真的是武真人轉(zhuǎn)世的話,那現(xiàn)在的一切是否也是武真人的安排?
祝星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秦風轉(zhuǎn)頭的時候就見他睜著眼躺在地上。
臉上沒了笑容,只有一雙空洞的眸子,盯著天空某處,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風本來不想打擾他,但是他自己卻主動開口問:“我?guī)熃闼缃襁€活著么?”
“什么?”秦風愣了一下,不知道祝星為什么這么問。
“之前在須臾長老的身上,我留下了一張順風符?!?/p>
順風符,專門用來竊聽的。
他留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唯獨當時已經(jīng)蠱毒深重的須臾長老不會。
祝星全都知道了。
“我?guī)еL老一回來,師父就到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須臾長老會有此劫,專程在木屋等著我?!?/p>
“他讓我把長老放下之后趕緊下山去找樂正玉鏡,幫助他和碎驪為下面的同道解開青目染。”
“師父不是一個會掩飾自己的人,以我對他的了解,當時我就感覺他似乎在支開我,所以留下了這個?!?/p>
祝星還是習慣性地和秦風解釋了一句。
說完轉(zhuǎn)過頭來,對上了秦風的眼睛。
從他的眼神里,秦風看到了和林凜眼里一模一樣的仇恨。
“所以,我?guī)熜制鋵嵵滥莻€人是誰,對不對?”
秦風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沒有隱瞞他。
明知道祝星知道真相之后可能會做傻事,但他既然知道當年的事情和仙門高層有關(guān),他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林凜如今確實是入魔了,可不代表當年他和師兄弟們經(jīng)歷過的事情也不存在了。
“師弟,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情誼不算多么深厚,但看在你我同門一場,算我求你,不要隱瞞我可好?”
“不管現(xiàn)在的林凜做錯了什么,可當年的林凜就是我的大師兄?!?/p>
“我的師兄師姐都死在了萬魂窟,大師兄也是,我作為唯一 一個活下來的人,不能看著他們枉死?!?/p>
“算我……求你了?!?/p>
秦風明明還什么都沒說,林凜就接連求了他兩次。
他剛才說:他已經(jīng)是當年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了,這說明他已然沒有將現(xiàn)在的林凜看做當年那個人。
他當林凜已經(jīng)死了,他要為死去的林凜的報仇。
明明之前他們的對話他都已經(jīng)聽到了,殺死林凜等人的,是連莫問淵和徐煜都無法挑戰(zhàn)的存在。
“師兄,你可知你想要復仇的人可能會……”
“我知道?!?/p>
甚至不等秦風的話說完,祝星便已經(jīng)堅定開口:“我知道!但我必須要這么做!”
秦風知道他沒撒謊。
那場慘劇死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莫問淵和祝星。
從那天之后,支撐著祝星活到現(xiàn)在的,或許就只有復仇。
秦風攔不住他。
不過幸好,秦風剛才沒有繼續(xù)聽下去。
“祝師兄,很抱歉我?guī)筒涣四?,因為我也不知道當初下手的人到底是誰。”
之前在屋里聊天的時候祝星都聽到了,林凜說了很多,卻說自己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臉,更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所以他才要依靠顛覆整個仙門來復仇。
祝星知道秦風沒騙自己,可沒有騙他,反而是更殘忍的。
難道他也要和林凜一樣,要依靠顛覆整個仙門來為自己的師兄師姐們報仇么?
那樣的話,只怕他也會和林凜一樣,還沒等報仇成功就死了。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周遭安靜到連山下的動靜都一清二楚。
莫問淵和林凜遲遲沒有出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里面說什么,也沒人知道林凜最后的結(jié)局是什么。
不過過了半晌,祝星忽然顫抖著聲音開口:“師弟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嗯?”秦風疑惑道:“師兄,你并沒有做錯什么,你能做的都做了……”
“不,我是說,是不是我從頭到尾就錯了。”
祝星的眼睛盯著不知名的地方,聲音顫抖得厲害:“我入仙門的時候,便總聽人說,仙門乃是人間正道?!?/p>
“在仙門多年,我不是沒有見過仙門內(nèi)的齟齬,可我總告訴自己那不是全部?!?/p>
“但現(xiàn)在落到我自己身上,我……”
雖然他話沒說完,可秦風已經(jīng)明白他想表達什么了。
從前仙門的齟齬沒有落到祝星身上,祝星還能安慰自己這種事還是少數(shù)。
哪怕他知道仙門從來不是外界認知的那般高尚無瑕,他也沒法背叛仙門。
可如今,刀子落到了他的身上。
想必當日他的同門們死在仙門之手,他寧愿璃織其實就是兇手。
赤裸裸的現(xiàn)實擺在眼前,他卻連復仇的機會都沒有。
秦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這種情況只怕任何人都安慰不了。
想了許久,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兄,我們還是先處理好天哭關(guān)的事務吧。如今須臾長老走了,你總不希望他守護了八百年的天哭關(guān)被魔族攻陷吧?”
“仙門或許沒有他人想的那么高尚,但不代表魔界就都是好人?!?/p>
“師兄,你活到如今既然是為了復仇,那相比在這里自怨自艾,至少站起來做些事情,才算對得起你三百年的堅持?!?/p>
“其實我倒是覺得,如今得知真相不算是壞事,最起碼你以后不會恨錯人了?!?/p>
如果此時告訴祝星,他永遠也無法復仇,只怕他的精氣神也該散了。
相比之下秦風還是覺得他恨著好。
起碼恨,可以讓他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