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連江擇淵都沒想到,有人居然直白到了這一步。
秦風的一番話,對于江擇淵來說其實不算侮辱,但確實讓他心頭一震。
明明眼前的只是一個小輩,而且他才二十多歲,對于仙門之中人人都能活上幾百年的歲數(shù)來說,他還是個孩子。
可偏偏江擇淵就因為一個孩子的話,陷入了沉默良久。
他抬頭,看向了秦風身后的房間,那里躺著鐘離。
和鐘離相處了一百多年,他看著鐘離從一個懵懂的少年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少年眼中的執(zhí)念越來越深,可是他心頭的火卻越來越旺盛。
江擇淵又怎么會不知道他今日在仙門大會之上出頭、不惜引爆金丹也要和皇岐司同歸于盡的原因呢?
一個剛剛嶄露頭角、未來前途無量的年輕人,都敢直面那些銳利的目光,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很想說他和鐘離是不同的,他曾經(jīng)站在過仙門的頂端,感受過山頂?shù)娘L景,一朝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可鐘離還在登上的路上,他不知道山頂?shù)娘L有多么凜冽,更不知道摔下來的時候四肢百骸碎裂是什么感覺,所以才能一往無前。
但是在秦風灼熱的目光中,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卑劣的。
畢竟眼前的也是個年輕人,而且是個和鐘離很相似的年輕人。
無論秦風還是鐘離,都有過痛苦的過往,他不了解秦風,但總是了解鐘離的。
鐘離會淪落到御獸門,便是一道鮮血淋漓的疤。
至于秦風,他也曾聽過這個年輕是為何變成了凡骨。
他又怎么敢說自己當初的痛,要遠勝過兩個年輕人呢?
畢竟秦風也說了,任何人是不一樣的,承受痛苦的限度也不同,他又怎么知道這兩個年輕人當初經(jīng)歷的那些,對于他們來說不是滅頂之痛?
可他們已然走出來了。
盡管這兩天他都避免和秦風有糾葛,但是當看到秦風一擊摘取王恒的靈骨時,江擇淵和姑蘇赫一樣,同樣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前兆。
這個滿頭白發(fā)的年輕人,絕對不僅僅是一個凡骨那么簡單。
鐘離就更不用說了,這一百多年,他親眼看到了自己這個徒弟是怎么從泥濘之中爬出來的。
他們的痛未必比自己深,可偏偏他們以單薄的身軀在創(chuàng)造著奇跡。
雖然面前的只是一個晚輩,但江擇淵還是嘆了一口氣:“慚愧了。”
在他們二人說話的時候,莫問淵垂首在一旁聽著,對秦風的話并未打斷。
他默然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你,當年的事情我仍記憶猶新,可以說這幾百年來,夜夜入夢,從未忘記過?!?/p>
江擇淵道:“只是我猜你問起這個,應(yīng)該要的不僅僅是一段我口述的大概記憶吧?”
剛才秦風也說了,他想要詳盡地知道每一個細節(jié),就算江擇淵對當年的事情再怎么記憶猶新,他的回憶終究是主觀的,一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可能會因為他主觀的情緒被忽略掉。
所以他提出來:“你想要知道更詳細的東西,光憑我口述肯定不夠。若是你愿意等的話,仙門大會結(jié)束之后,我會給你一顆忘川石,你可以親自去當年看。”
秦風怔愣了一下,像是不太明白江擇淵的話。
后者剛開始說的時候,他本來以為江擇淵身上有留影石之類的東西,記錄下了當初發(fā)生的一切。
可江擇淵居然說讓他自己親自去當年“看”?
“是的,你親自去,或許比我告訴你要知道得更多?!苯瓝駵Y捋了捋胡子,看了一眼莫問淵:“當然了,這還需要你師父幫忙。”
秦風一急,連忙看向莫問淵:“師父!”
“嘖,你是來還我的人情,又不是還這小子的人情。怎么他問你的問題,要給我添這么多麻煩?”莫問淵不高興了。
江擇淵幸災(zāi)樂禍:“沒辦法啊,誰讓你收了個好徒弟呢?”
這是把剛才莫問淵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莫問淵愣了一下,指著江擇淵道:“好你個老匹夫,不是都說你現(xiàn)在學得圓滑世故么?怎么,這會兒不裝了?”
江擇淵笑了笑:“聽了一些話,現(xiàn)在不想裝了。反正無論我裝與不裝,之后都有人容不下我們師徒。既然如此,那我還裝個屁?!?/p>
江擇淵不僅不裝了,甚至還爆了粗口。
莫問淵不嫌棄,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老匹夫,這下你可又欠我一個人情!”
“哎,可不是欠你的?!毖粤T,他轉(zhuǎn)頭看向秦風:“現(xiàn)在我欠你一個人情,將我的那份過往送給你,就算是還了你的人情。”
秦風起身,鄭重地鞠了一躬:“多謝前輩!”
當江擇淵提到要將他自己的過往送給秦風的時候,他就猜到了江擇淵要用什么辦法。
那是比留影石更加直觀的一種辦法,便是進入江擇淵的神魂,直接將他的神志傳送到江擇淵的那段過往之中,讓秦風變成“江擇淵”本人,去體會他當時發(fā)生的一切。
只是這樣做,說不定會對江擇淵的神魂有一定的影響。
對于他這樣的大修士來說,這點影響倒是不算什么,可是又有誰會喜歡別人鉆進自己的腦海里,去讀取自己的記憶呢?
光是這份坦蕩,就足以讓秦風行這個禮。
還沒等江擇淵回應(yīng),一旁的莫問淵就不陰不陽道:“呵呵,你就顧著謝謝他,我可還沒答應(yīng)要幫你?!?/p>
面對莫問淵,秦風就隨性多了,齜牙一笑:“師父,我相信您不會袖手旁觀的?!?/p>
莫問淵冷笑一聲:“少和我嬉皮笑臉的,這次仙門大會舉行了三日,你就出手了一次,才一招,讓我怎么看到把你送到試劍山有沒有進步?”
“這兩日我要分神給鐘離療傷,你的事情往后擱,你要是不能在最后給我拿個魁首回來,這事兒你就別想了。”
聞言,不說秦風,就連江擇淵都有些驚異。
不過他們二人驚異的部分不一樣,秦風是沒想到莫問淵居然會想要自己奪魁。
他神色認真起來,堅定道:“秦風定然不辱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