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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抓了個正著?

王栓住覺得,許調(diào)查員自從那天從地里回來之后,腦子怕是真出了點毛病,行為卻愈發(fā)詭異起來。

也不管天上還嘩嘩下著大雨,整天就擎著那把破傘,圍著村口大槐樹下那一畝三分地轉(zhuǎn)悠,眼神跟探照燈似的,死死盯著通往村外的唯一土路。

晚上也不肯回王栓住家睡了,自己找了個離村口近、能瞅見路口的農(nóng)戶屋檐下,蜷縮著過夜。

飯食還是王栓住實在看不過眼的婆娘,頓頓給送過去的。

老兩口私下里沒少嘀咕:“這姓許的領(lǐng)導(dǎo),別是那天摔了一下,把腦子摔壞了吧?這大雨天的,圖個啥呀?真是病得不輕!”

王栓住憋不住,把這事兒跟趙振國說了。

趙振國愣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對王栓住說:

“拴住叔,你別管他,也別攆他。他啊,這是魔怔了,疑心病還沒散干凈呢!

他是怕咱們趁他看不見,夜里或者趁他不注意,從外村偷偷摸摸運(yùn)糧食進(jìn)來,混到那些麥垛里,充作咱們自己的產(chǎn)量,糊弄他!”

王栓住一聽,眼睛都瞪圓了,倒吸一口涼氣:

“咦——!這人……這人咋能軸到這個份上?!感情咱們那些記錄,振國你那些話,他都白聽了白看了?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了?這不是自己個兒找罪受嗎?!”

這京城來的官兒,想法真是跟村里人不一樣,鉆進(jìn)牛角尖里就出不來了。

趙振國倒是看得開,笑道:“讓他守著吧。他守得越辛苦,等真相大白那天,心里才越踏實,報告寫出來才越有勁兒。這叫‘不見棺材不落淚’,咱得讓他親眼見到這‘棺材’里頭是空的,他才能真信。”

于是許調(diào)查員就這么在村口硬生生熬了兩天兩夜。

雨水時大時小,就沒停過,夜里更是寒氣逼人。他一個坐辦公室的干部,哪里受過這種罪?

又是淋雨又是挨凍,還得強(qiáng)打精神盯著路口,早就熬得眼窩深陷,臉色青白,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一樣,那叫一個人困馬乏。

到了第三個后半夜,雨勢漸小,他終于頂不住了,靠著身后冰涼的土墻,在屋檐下迷迷糊糊打了個盹。

也不知睡了多久,在疲憊和寒冷中,恍惚間似乎聽到了一陣“突突突……”的聲響,那聲音由遠(yuǎn)及近,又由近及遠(yuǎn)。

他一個激靈,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天,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晴了!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晨曦微露。而就在村里的土路上,他清晰地看到一輛拖拉機(jī)的背影,正冒著濃濃的黑煙,顛簸著駛向遠(yuǎn)方。

許調(diào)查員睡意全無,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炸開:“壞了!他們真趁我睡著的時候往地里運(yùn)東西了?

堅守了兩天的“成果”,就在他打盹的功夫,功虧一簣!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和功敗垂成的恐慌瞬間沖垮了疲憊,他也顧不上渾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連滾帶爬地從濕漉漉的屋檐下站起來,眼眶通紅,頭發(fā)凌亂,跌跌撞撞地就朝著剛才拖拉機(jī)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嘶喊而完全變了調(diào),在清晨寂靜的村莊里顯得格外刺耳:

“趙振國!王栓住!剛才……剛才那拖拉機(jī)是怎么回事?你們必須給我解釋清楚!站??!別跑!”

他一邊跑,一邊死死盯著前方那還在冒著黑煙的拖拉機(jī)背影,生怕它一溜煙就消失不見。

等他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地追得近了些,沒戴眼鏡也能看清拖拉機(jī)后斗時,卻猛地愣住了,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那拖拉機(jī)的車斗里,并沒有他預(yù)想中堆積如山的麻袋,也沒有任何可疑的遮蓋物。

相反,車斗里或坐或站著幾個人。

此刻,這幾個人正被許調(diào)查員殺豬般的叫喊吸引,紛紛扭過頭,非常詫異地看著這個狀若瘋魔、狂奔而來的人。

開拖拉機(jī)的人聽到后面的動靜,也減慢了速度,甚至停了下來,帶著幾分好奇和淳樸,大聲問他:

“喂!老鄉(xiāng)?你喊啥哩?跑這么急,是要搭車不?俺們剛從公社過來,得先把人送到地方才回去哩!你等一下,等俺回來了...”

許調(diào)查員:“……”他一時語塞,僵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

不對,居然有兩輛拖拉機(jī),前面拖拉機(jī)上面拉著個巨大的、長方形的金屬箱子。

他就說趙振國有鬼吧,看,糧食肯定藏在這個箱子里。

他不由分說沖上去打開那個箱子,然后愣在了當(dāng)場。

就在這時,趙振國和王栓住也聞訊趕來了。

看到許調(diào)查員這副狼狽不堪、目瞪口呆的樣子,又看了看停下的拖拉機(jī)和車上茫然的眾人,趙振國心里頓時明白了七八分。

怕是許調(diào)查員把脫粒機(jī),都當(dāng)成他運(yùn)送糧食的秘密武器了。

看見趙振國來了,崔明義趕緊跳下車,帶著幾分歉意對趙振國說:

“振國,你管我借的東西,我給你拉來了,讓我去車站接的人,我給你接來了!不過……真是委屈幾位同志了,吉普車在半道兒上陷進(jìn)泥坑里了,實在弄不出來,只能讓幾位同志擠拖拉機(jī)顛簸進(jìn)村。哎,咱們村通公社這條路,一下雨就沒法走……”

許調(diào)查員聽見這話,心中警鈴大作!

趙振國安排去接的人?這是眼看糊弄不過自己,特意請來的說客?一股被算計的怒火再次涌上心頭。

他剛穩(wěn)住呼吸,準(zhǔn)備厲聲質(zhì)問趙振國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搞什么名堂。

卻見趙振國搶先一步,臉上帶著熱情而坦然的表情,快步走向拖拉機(jī),對著車上剛下來的那幾位同志,聲音洪亮地說:

“幾位同志,你們一路辛苦了!歡迎來到我們這里!”他側(cè)身引向還愣在原地的許調(diào)查員,“這位是京城來的許調(diào)查員,專門來核實我們夏收情況的?!?/p>

那幾位剛下車的同志聞言,立刻整理了一下因顛簸而略顯凌亂的衣服,臉上露出了鄭重而熱情的神色。

他們快步走到許調(diào)查員面前,為首一位戴著眼鏡、氣質(zhì)儒雅的中年男子率先伸出手,緊緊握住許調(diào)查員還有些僵硬的手,語氣誠懇地自我介紹道:

“許調(diào)查員,您好您好!久仰了!我是《人民日報》農(nóng)村部的記者,李明?!?/p>

許調(diào)查員有點懵,在看到對方工作證的時候,更懵了,這,啥意思???

可李記者話音剛落,旁邊一位皮膚黝黑、頭發(fā)花白的人也伸出手,笑容憨厚:

“許調(diào)查員,您好!我是農(nóng)科院的研究員,張建國。他們村里試種的這些良種,就是我們課題組前年剛剛培育推廣的新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