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行釣了七條,江無渡釣了五條,而沈硯川是零條。
秋榕榕松了好大一口氣。
江無渡隔很遠,就聽見秋榕榕的大喘氣,他踢了一下冰面上的魚,冷冷的說著:“看來,連水里的魚都更喜歡你一點?!?/p>
“愿賭服輸。”周景行小時,經(jīng)常跟隨過父母冰釣,父母死后,他也保留下這個習慣。
所以,在聽到江無渡和沈硯川要以釣魚的數(shù)量打賭時,他很干脆地應了下來。
反正他不會輸。
“當然?!苯瓱o渡會遵守承諾。
周景行回到帳篷里,幫秋榕榕把羽絨服帽子整理好,在她耳邊親昵地說道:“聽到你剛才的嘆息聲了?!?/p>
“?。俊鼻镩砰盘е^。
周景行點頭,刮了一下她凍得通紅的小鼻子,微微上揚的語調(diào)透露著愉快,“對,就是這么明顯?!?/p>
“走,回去讓廚師把魚燉湯?!?/p>
周景行喜歡雪天和寒冷的季節(jié),大雪落下會將一切污垢覆蓋,只留下表層的干凈。
他牽著秋榕榕離開,秋榕榕回過頭,正好看見沈硯川摘下眼鏡,把裝魚的紅色空塑料桶一腳踢開。
江無渡拍了拍沈硯川的肩膀,和他說了幾句,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周景行的手穿過她后腦勺柔軟的頭發(fā),將她的頭轉(zhuǎn)過來,不允許她回頭看,“別管他們?!?/p>
“我的存在是不是讓你為難了?”秋榕榕嘴上說的是體貼的話,心里想的卻是他們?nèi)齻€最好打起來。
“嗯,很為難?!?/p>
“……”秋榕榕差點沒繃住。
“但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周景行從不認為秋榕榕身上有選擇權(quán)。
她歸誰,能活多久,是好過,還是不好過,都取決于他們。
秋榕榕只能被動地接受。
晚上,喝完魚湯后,秋榕榕先一步回房間休息。
周景行還沒來,白天冰釣的事情,她在現(xiàn)場沒有想清楚。
現(xiàn)在夜深人靜,躺在床上,秋榕榕在腦海里慢慢理白天發(fā)生的事情。
周景行提出帶她去冰釣,是為了兌現(xiàn)大四下半年的承諾,他這兩天上床時,哪怕在興頭上,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提起當年的大火,說她罪無可恕。
殺意比之前少很多。
這種情況,有點像周景行要放下過去的仇恨。
這對秋榕榕而言,是好消息。
而沈硯川和江無渡,明面上是想通過冰釣打賭,把她從周景行這里要過去,實際上,還是不肯放過她。
與其說是對她感興趣,不如說是矯正周景行對她和善的這個行為。
他們還是危險的。
秋榕榕要和他們保持距離。
第二天。
秋榕榕去探望從地下室里被放出來的周淮遠。
他已經(jīng)瘦到連米粥都喝不下去兩口。
傭人為他洗了澡,剪了頭發(fā),背后的傷,也纏上繃帶。
但周淮遠變得病殃殃地,整個人瘦得可怕,肩胛像是要刺破皮肉凸出來。
秋榕榕坐在他床邊,輕聲喚他,他也沒有回應。
“把碗給我,我來喂吧。”秋榕榕朝站在一旁的傭人伸手,接過那碗溫熱的小米粥。
她舀起一勺,輕輕吹涼,再送到他唇邊。
他機械地張開嘴,卻遲遲咽不下去。
粥含在嘴里,慢慢溢了出來,從唇角滑落,沾濕了衣襟。
“你不吃飯,光吊葡萄糖的話,胃會萎縮的?!?/p>
秋榕榕把粥碗放在膝上,抽出紙巾,動作小心地替他擦拭唇角。
“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他們最近逼得沒有那么緊,我們還是有機會活著離開的。”秋榕榕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淮遠哥,你別怕,把身體養(yǎng)好,我會帶你一起走?!?/p>
秋榕榕不會像周淮遠的爸爸媽媽一樣,拋棄他。
就算沒機會帶周淮遠一起走,秋榕榕也會出去找救援,回來救他。
周淮遠沒有回應,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著,像風干的枯木,勉強躺在床上用葡萄糖吊著最后一口氣。
“我知道,有些話你能聽得懂,我剛來的時候你想攆我走,后來也是你讓我提前得知周景行的真面目?!?/p>
“你不笨,也不是累贅,你媽媽的憤怒和悲劇不是你的錯,是她自己沒有想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p>
“你不是自己想生病的,不要怪罪自己,你要好好的,等我們一起逃出去之后,我把你當我親哥照顧你,不要傭人,就咱們兩個一起過?!?/p>
秋榕榕抬手替他理了理被子,目光柔和,心里隱隱泛著鈍痛。
周淮遠把自己徹底封閉在沒有痛苦的小世界里。
他再也沒有回應她。
周淮遠是在從地下室出來的一個月后把自己活活餓死的。
在此期間,秋榕榕每天都去探望他,和他說說話,希望他能好起來。
她甚至求周景行請心理醫(yī)生替他治療。
但是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都沒有作用。
周淮遠在周紅霞離開之后,身體迅速地衰敗下去。
他已經(jīng)病入膏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周淮遠死在一個寒冷的冬季,死前,他自己拔掉針管,回光返照,朝著天花板喊了一聲“妹妹”,也不知喊的是秋榕榕,還是她真正失去的那個妹妹。
死的時候,周淮遠只剩下七十斤。
也是在那天凌晨,秋榕榕在噩夢里看見已經(jīng)恢復健康的周淮遠沖她揮揮手。
他在夢里牽著另外一個女孩的手對她說:“妹妹,我要帶著妹妹一起走了,你一個人也要堅持下去?!?/p>
秋榕榕從噩夢里驚醒,推開旁邊的周景行跑到周淮遠的房間,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斷了氣。
“醫(yī)生,他心臟驟停了,哥,快叫醫(yī)生!”
“他已經(jīng)死了?!敝芫靶邢?,他的痛苦結(jié)束。
“你們……你們……”
偏要把所有人害死才甘心!
哪怕他是自閉癥,哪怕他一無所有,也要他死!也要把他逼到死!
氣急攻心,秋榕榕溫熱的鼻血滴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