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次侍寢大業(yè)功敗垂成,霍臨雖未明言,但那周身縈繞的低氣壓,都無聲地昭示著他內心的憋悶。
這日午后,姜嬛歪在未央宮小廚房外的廊下。
她托著腮,看著院子里幾株開得正盛的花發(fā)呆。
小廚房里飄出清甜的蓮子香氣,是她正在燉的冰糖蓮子羹。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消暑甜湯,可姜嬛腦子里浮現(xiàn)的,卻是霍臨近幾日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燥意。
“唉,”她小小聲地嘆了口氣,“這一點火氣都降不下去,看著也怪可憐的?!?/p>
她是沒準備好,但是也不能讓霍臨天天那么憋著。
憋壞了可不好,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她嘛。
一個念頭如同春日的嫩芽,破土而出。
要不做些敗火的東西?省得他每天滿腦子都是侍寢。
正好小廚房新得了些極好的金銀花,還有新鮮的苦瓜……
說干就干,姜嬛立刻讓小昭推她進了小廚房。
于是,當霍臨處理完堆積如山的奏疏踏入未央宮時,迎接他的不是往日的美味點心,而是一碗顏色清亮透徹,散發(fā)著淡淡藥草清香的湯水。
姜嬛端著小巧的青瓷碗,獻寶似的遞到他面前。
“皇上辛苦啦,快嘗嘗這個,這是我特意煮的,最是去火?!?/p>
霍臨的目光落在那碗顏色奇特的湯水上,澄澈的湯底里沉著幾朵舒展開的菊花瓣和金銀花,一絲若有似無的苦味混雜著草本的清香鉆入鼻端。
【清熱……去火?】
霍臨的心聲響起,帶著絲微妙的停頓和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姜嬛眨巴了一下眼睛,雖然她是有讓皇上歇歇火氣的念頭,但也是關心他的身體,絕對不是怕侍寢。
對,就是這樣。
霍臨抬起眼,目光在姜嬛那張寫滿真誠的小臉上逡巡,心聲帶這些探究。
【她是故意的嗎?】
【難道朕這幾日表現(xiàn)的很明顯,她已經看出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窘迫悄悄爬上心頭。
霍臨自然知道自己為何上火,可這理由……
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尤其是面對姜嬛本人。
【還是說,她這是在嘲諷朕?】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霍臨否定。
姜嬛的眼神太過純粹,不似作偽。
可越是這樣,霍臨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就越發(fā)明顯。
【朕堂堂天子,為侍寢之事憋屈得上了火,還要被這不解風情的小女子喂下火茶?】
【這簡直……簡直沒法做人啦!】
霍臨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抿緊了一瞬,下頜線也微微繃起。
他沉默地接過那碗涼茶,指尖觸到微涼的碗壁,心頭卻莫名更添了幾分燥熱。
姜嬛原本還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在清晰地接收到霍臨那幾句復雜的心聲后,瞬間僵在了臉上。
故意、嘲諷,這幾個詞如同瞬間刺穿了她那點小心思。
她猛地意識到,自己這碗敗火茶,在皇帝陛下眼里,可能被解讀成了不得了的信號。
天地良心!
她真的只是想讓他舒服點,絕對沒有半分嘲諷的意思。
看著霍臨接過碗后那沉默審視的樣子,姜嬛的心跳驟然失序。
他是不是生氣了?他該不會以為自己在故意挑釁吧?
姜嬛縮了縮脖子,眼神里那點笑意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皇上不喜歡,我自己喝了就是?!?/p>
霍臨把姜嬛的無措盡收眼底,心底那點別扭的情緒奇異地平復了,甚至有些無奈。
【朕也沒說什么,怎么慌成這樣?!?/p>
他端著那碗散發(fā)著清涼氣息的敗火茶,并沒有立刻喝,但也沒有放下。
霍臨看著姜嬛,姜嬛卻因為霍臨的注視更加緊張,睫毛輕顫。
【罷了……】
一聲無聲的嘆息起,帶著濃濃的無奈和認命般的縱容。
【跟這個沒開竅的傻姑娘計較什么?她懂什么上火?】
霍臨向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姜嬛籠罩。
距離驟然拉近,姜嬛能聞到霍臨身上的龍涎香味,也更清晰的聽見了他的心聲。
【朕是上火,可這火,豈是一碗涼茶能敗的?】
這直白到近乎滾燙的暗示,瞬間點燃了姜嬛所有的感官。
她只覺得臉頰一下就燒了起來,比剛才的驚慌更甚,連帶著脖子都染上了一層緋色。
哎呀,皇上這是在說什么,有什么上火是一碗涼茶解決不了的。
如果一碗不行,那就兩碗,反正她……她侍寢……
姜嬛因后面的設想腦袋直冒熱氣,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霍臨看著面前羞紅了臉的人,心頭升起一股柔意,他微微俯身。
沒有預想中的責難,沒有冰冷的訓斥。
一個帶著他獨特氣息的吻,如同蜻蜓點水般,輕輕落在了姜嬛的額頭上。
姜嬛腦中所有的無措和羞窘,都在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咚!咚!咚!
心跳驟然失控,猛烈地撞擊著胸腔,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霍臨已經直起了身,仿佛剛才那個親昵的舉動只是她的錯覺。
他依舊端著那碗涼茶,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處,掠過絲極淡的饜足。
【朕收點利息,應該不過分吧?!?/p>
【這碗敗火茶,朕勉強收下了?!?/p>
他甚至還優(yōu)雅地執(zhí)起調羹,舀了勺茶湯,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
微苦清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金銀花和菊花的獨特香氣。
【嗯……有點苦,但是她做的,朕也還能接受?!?/p>
他抬眸,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姜嬛依舊通紅滾燙的小臉,唇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姜嬛僵在原地,額頭上那一點微涼的觸感如同烙印般清晰。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徹底變成了一鍋煮沸的湯羹,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完全無法思考。
唯一清晰的,是胸腔里那顆瘋狂擂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