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始終低著頭,卑微如塵。
聶玄風撩開珠簾,大步走了出去,耷拉著眼,“抬頭。”
少年的脊背僵了僵,沒等到那道希冀的聲音,他抿唇緩緩抬起頭。
他瘦的脫了形,但依舊能看骨相尚佳,眉眼有著西陵人的深邃,又因母親的血統(tǒng)中和了那股西陵人慣有的粗獷氣質,顯得有幾分精致來。
光是現在看著就長得不錯,等養(yǎng)出些肉,氣色從皮膚下透出來,不知道要多招人——
聶玄風勾著唇,漫不經心地轉動匕首,眼神兇戾。
淡淡評價,“長得不錯?!?/p>
下一秒,皮肉被割開的聲音在室內清晰響起。
少年悶哼了聲,手指死死扣住地毯,疼的半邊身子已然僵硬。
鮮血,順著臉頰流淌。
讓那張本就脫了形的臉,顯出些猙獰。
“這樣看著還稍微順眼些,”聶玄風扭頭,咧嘴笑的露出尖牙,無辜地問:“泠泠,我沒殺他?!?/p>
“瘋狗?!鄙c隼淠狞c評,“你弄臟了我的地毯?!?/p>
余燼瞳孔顫了顫,連忙捂住臉。
溫熱的血流很快染濕了掌心。
聶玄風哼笑,悠悠看著余燼:“聽到了嗎?你弄臟了郡主大人的地毯,一塊地毯,夠買你的命了?!?/p>
異族的少年像個小啞巴,無論被怎么對待,都能默默忍耐。
桑泠道:“把人帶下去吧?!?/p>
等余燼被帶走。
聶玄風瞬間垮下臉,“你對他有意思?”
桑泠反應過來聶玄風的意思,“你有病?”
聶玄風霸道的圈住她的腰,咬牙切齒道:“反正不許,你不讓我殺他,我就當你養(yǎng)只逗趣的狗好了。但要是他敢奢想不屬于自已的東西,等我回來,一定剁碎了他?!?/p>
聶玄風再過兩天便要隨聶將軍出征,哪怕有千千萬萬個不舍,他也必須得去。
因為懷里的女人沒心沒肺,她只喜歡對自已有用的人。
桑泠笑瞇瞇的拍了拍他的臉,“我都讓你毀了他的臉,你還想怎么樣?”
聞言,聶玄風彎了彎眸。
“我會對你很有用的,泠泠,不要騙我?!?/p>
他握住桑泠的手,在她指尖親了親。
一雙黑眸灼灼,噙著要將她吞吃的欲望。
沒兩天,聶玄風就出發(fā)了。
空下來桑泠才想到救回來的余燼。
她命人把他帶來。
看到他臉上的傷口非但沒有愈合,反倒有感染的架勢,微詫,“臉怎么回事?”
銀丹與杜若同時下跪。
銀丹告罪:“主子恕罪,您當時沒讓給他請大夫,所以……”
比起一個異族奴隸,當然是她的親信更重要。
桑泠擺擺手,讓她們起來,“去請個大夫,對了,他最近住哪?”
杜若去請大夫,銀丹則留下回話。
銀丹覺得郡主既然大費周章把人從鬼門關救回來,就不會想再把人折磨死,所以自作主張給他安排了一個偏遠的院子,雖然荒涼,但能遮風避雨,這兩天吃喝上也沒有虧待他,唯有在臉頰的這道傷口上,沒有多作處理。
畢竟那天桑泠并沒有阻止聶玄風那么做,頗有幾分縱容的意思。誰知道聶玄風會不會突然殺個回馬槍,到時候發(fā)現余燼的臉被醫(yī)治了,再犯病給他臉上來幾刀,反而害了他。
少年沉默的如同雕塑,安靜地跪在屋子中央,地毯已經重新換了一塊,花紋精致,觸感柔軟。
其實那天那個人沒有說錯,他的命,可能還沒一塊地毯金貴。
大夫來了后,就替他查看傷口。
“哎呀,再拖下去這傷口便要化膿了,現在我得將這傷口清理后再上藥,你得忍忍?!?/p>
桑泠看著那傷口都覺得疼,“可有止痛的藥?先給他用上再清理便是?!?/p>
大夫道:“有的,就是這止痛藥物珍貴……”
少年濃密的長睫垂下,張了張嘴,聲音如同砂礫,“不、不用了…我可、以忍……”
銀丹都不由生出惻隱之心,這少年,怕是早就習慣了痛苦。
“我不是覆羅映真,沒有折磨人的癖好,”桑泠讓大夫用上。
這傷本就因她而起,不過她怎么可能會跟一個奴隸說這些?
大夫抱拳,“是,那草民便給這位小公子用上了?!?/p>
余燼怔怔地抬眸。
只看得到少女泛著流光的裙擺,蹁躚著往內室去了。
銀丹道:“換個地方處理傷口吧,郡主不喜血污?!?/p>
她把大夫跟余燼,帶回之前給他安排的院子。
余燼第一次發(fā)現,原來處理傷口是可以不痛的。睡的床柔軟干燥,不像冰冷的地磚,睡一覺骨頭都能散了架。
可是,他連續(xù)兩個晚上都沒睡好,最后又跑到了地上睡。
是小廝給余燼送飯時發(fā)現的,少年發(fā)了高燒,蜷縮著躺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把小廝嚇的飯都灑了。
趕緊去稟告銀丹,銀丹又告訴了桑泠。
等桑泠到的時候,余燼已經被挪到了床上,那日的大夫坐在床邊給他診脈。
昏睡中的少年嘴唇抿著,眉心皺緊。
桑泠問他:“怎么樣?”
大夫拱拱手:“回郡主,這位公子身子骨極差,說句難聽的,便是年過半百的老翁,都比他要康健的多。且他的寒疾比起草民上回診脈又嚴重了不少,可是近日發(fā)生了什么?”
守在門口的小廝撓撓頭,想起來:“小的來送飯時,看到他躺在地上,難道是因為這個?”
“這——”就連大夫都沉默了,郡主的事他不敢過問,只道:“那草民便給他開個方子,疏風解郁?!?/p>
桑泠也嘴角抽了抽,余燼是有什么病,好好的床不睡,被虐待習慣了?
大夫跟著銀丹下去開藥了,桑泠站在床邊抱臂盯著少年。
說實話,她把余燼撿回來也是臨時起意,一個被丟棄的奴隸,能帶給她多大用處?唯一令人意外的大概便是,這個奴隸的身上,竟然還流淌著西陵皇室的血脈。
余燼遲鈍地睜開眼,他的眼球上仿佛蒙了一層霧,少女發(fā)髻墜著的流蘇一晃一晃,他暈乎乎的想,定是做夢了,那高高在上的郡主怎么會來他這里。
“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地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