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是誰?”
雙兒一清早開門,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老人家。
老人家的衣著顏色素樸,但是料子極佳,就是從前國公府都少見。
郭子彧上前,“我家將軍乃,西北大將軍,鎮(zhèn)國公孟將軍?!?/p>
“孟、孟將軍!”
雙兒雖然在京城為婢,但是孟將軍名頭誰人不知!
滿門忠烈!見了陛下都可以被特許免跪拜的人!
郭子彧唇角勾了一下,總算有個明事理的人了。
“我家將軍要見姜大人,速速通傳?!?/p>
他的話音剛落,正準備出門的姜興堯從影壁后繞了出來,他一邊挽著袖子,一邊同身側(cè)的妹妹說話。
“芙兒還小,她已經(jīng)比旁的孩童要聰慧,你就萬不能再拘著她了?!?/p>
“哥,還不能拘著,她都要上房揭瓦了!”
兩人看見門口的人,皆是一頓。
孟余山打量了姜興堯一眼,隨后威嚴開口,“姜大人好生難請,竟然還要老夫親自上門。”
姚十三把芙兒和秀舟交給雙兒,讓她先兩個孩子去學(xué)堂。
姜興堯雙手抱拳,始終不肯看他一眼。
“下官姜興堯,見過孟公。”
姚十三沒有說話,跟著哥哥屈膝行禮。
簡陋的廳堂里,姜家兄妹坐在一側(cè),孟余山坐在一側(cè)。
“我記得,你母親喚你江兒?!?/p>
他一雙慣以審視的眼睛掃過二人,隨后落在那張同女兒六七分相似的臉上。
“你母親,喚你嵐兒?!?/p>
嵐兒。
姚十三的腦海里閃過一身身影,她好像在叫她。
姜興堯冷冷地開口,“我們兄妹出生微寒,母親也早就病亡,孟公也不必提及我們兄妹都不記得的陳芝麻爛谷子?!?/p>
孟余山,“江兒,你既然已經(jīng)入了官場,又得陛下重視?!?/p>
“認祖歸宗,孟家只會讓你如虎添翼。”
姜興堯,“哪個祖,什么宗,下官姓姜,日后定會回楚州修建姜氏祠堂,不勞孟公惦記?!?/p>
孟余山放在椅靠上的手倏地抓緊,已經(jīng)有些渾濁的眸底劃過一絲肅殺之氣。
旋即他又松開手,“現(xiàn)在鎮(zhèn)國公府世子之位空懸,你是我外孫,只是你跟我回去,我便立即奏請上疏?!?/p>
“而你妹妹,嵐兒亦可再尋一門更好的親事。”
“呵呵呵——”
姜興堯低聲笑了起來,“孟公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有到處認孫子的習(xí)慣?!?/p>
“只可惜,下官沒有給當(dāng)孫子的習(xí)慣?!?/p>
姚十三看向哥哥,他的面上都是笑,眼尾卻是一顆晶瑩的淚。
昨夜回來后,哥哥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囑咐她早些歇息。
前程往事,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記得了。
只有一個事事護著她的哥哥,還有一個古板不說話的父親。
她抬起平淡的眼眸,“孟將軍請回吧,哥哥只是一個小縣令,而我只是一個小小商婦。”
“都是鄉(xiāng)野之人,高攀不上貴府,您請回吧?!?/p>
屋外的賀琢已經(jīng)將幾人的對話聽了全,他的面色震驚。
姜興堯竟然是孟余山的外孫。
他從窗縫朝內(nèi)看了一眼,隨后朝著妹妹的房間走去。
“然兒?!?/p>
“誒,三哥你不是去縣衙看修房子嗎?”
賀琢靠近她,“你想不想嫁給姜興堯?”
賀然白了他一眼,“自然想,不然你以為在這里是干什么的!”
“就是等著半年之期一到,立刻壓著他回去提親!”
賀琢揚唇一笑,“不用等了?!?/p>
“什么意思?”賀然沒有明白。
“姜興堯若是鎮(zhèn)國公世子,爹立馬就能答應(yīng)?!?/p>
賀然白了他一眼,“你沒事吧?你還有這本事讓書呆子成鎮(zhèn)國公府的世子,再說孟家又不是死絕了,還有那么多的旁支?!?/p>
賀琢又靠近了她幾分,說話前還朝外看了兩眼。
“姜興堯是孟余山的外孫,孟公都來親自請人了!”
“?。浚 辟R然的驚訝不亞于他。
賀琢,“爹一心想給你找個門當(dāng)戶對之人,姜興堯認祖歸宗后,成了孟興堯,我保管爹立刻松口!”
“真的誒!”賀然的眼睛都亮了。
孟家和賀家都是將門世家,而日后姜興堯只會是文官,還不會和三個哥哥成為對立之勢。
簡直兩全其美!
“我現(xiàn)在去找書呆子!”
賀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要出去,卻被賀琢一把拉住。
“你急什么,人家還在說話呢?!?/p>
“你現(xiàn)在要考慮的事,是姜興堯要是不愿意認祖歸宗,你該如何勸他。”
“不愿意認?”
賀琢知道妹妹想不明白,干脆直接解釋。
“姜家兄妹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從小就吃盡了苦楚,姜大人又是要強之人,他現(xiàn)在縣令做得好好得,河道修得高高興興的?!?/p>
“現(xiàn)在讓他回去做這個世子,就像施舍給他的一個高門身份一樣?!?/p>
“姜大人看著溫和,可是極有自己的準則,他恐怕不容易回頭?!?/p>
賀然抿了下唇,“那不做就不做唄,我嫁的是書呆子,又不是什么鎮(zhèn)國公府世子。”
賀琢輕輕“嘖”了一聲,“這不是為了讓你們的婚事更加順?biāo)靻帷!?/p>
“兩全其美,門第有了,心上人也有了?!?/p>
賀然皺著眉,“爹娘讓我學(xué)刺繡的時候,我痛苦地天天翻墻,寧愿挨打?!?/p>
“書呆子若是不喜歡,我也不想勸他,難就難點兒唄,我大不了先斬后奏!”
賀琢瞪大了眼,“賀然,我警告你,你敢胡來我把你腿打斷!”
賀然推了三哥一把,“說說而已,我是想,那書呆子也不會同意?!?/p>
賀琢立刻擰著她的耳朵轉(zhuǎn)了一圈,“你再胡說八道,立刻給我回去!”
“誒誒誒,不敢了不敢了!”賀然捂著自己的耳朵求饒。
河道邊上,勞工們正熱火朝天地干活。
一塊塊幾百斤的石塊被幾根通力抬起,口中喊著整齊的號子,一步一沉地走向河邊。
孟余山遠遠地看著,一言不發(fā)。
郭子彧和郭方兩人相視一眼,隨后兩人的眼中都是無奈。
不論是利誘,還是威逼,姜大人都不動聲色。
他就好像銅墻鐵壁一樣,毫無破綻。
他躊躇一下,隨后緩聲道,“將軍,來日方長,姜大人遲早會回頭的?!?/p>
孟余山這才嘆了一口氣,老夫已經(jīng)老了,打了一輩子,也斗爭了一輩子?!?/p>
他的視線落在那道身影上,“沒有來日方長了,起程回京,老夫要當(dāng)面呈奏?!?/p>
郭子彧和郭方兩人再次四目相對。
硬來,有用嗎?
還不知道,但是定縣又恢復(fù)了平靜。
姚十三的租田,早稻進入成熟季,早稻收割,晚稻播種,這中間只有一個月的時間,稱為雙搶。
田地里忙得熱火朝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勞作到了月亮高懸才歸家。
這段時間,書院也放休了,大孩子們都要回家?guī)兔Α?/p>
小孩兒也會提著小籃子在地里撿掉落的掉落的稻穗。
“他福叔,你這地怎么不收,莫非那九兩銀子夠你家吃一輩子了?”
福叔家還有一畝地在下面,他哥哥死了以后就歸他了。
福叔慢慢悠悠地干著活,“我這不是等我家有金回來幫我?!?/p>
旁人不再理會他,相邀著就走了。
福叔哪里是等兒子回來幫他,是又動了心思想訛錢。
這一畝地出的米撐死買一兩,他卻能訛來三兩。
反正那兩個女人那么有錢,還在乎他這么幾兩銀子嗎。
所有人都收割完后,開始給地里放水。
現(xiàn)在只有福叔家才剛剛隔完,還堆放著滿地稻,大伙兒放水的時候,他還專門過來警告。
“你們放水的都當(dāng)心點兒,我家地里這些稻可值三兩!”
租田的管事這次留了個心眼,早早地就通知了兩位東家娘子。
雙兒,“我就知道!那狗東西就是訛上我們了!”
姚十三,“他那塊地,在低洼處,肯定又要故技重施,水淹法訛錢。”
管事,“晚上我?guī)硕滤?,抓他個先行!”
她笑了下,“千萬別抓,抓了他還怎么親手毀自己的收成呢。”
她早就說了,就是要他故技重施。
第二日。
福叔特意來了,就是讓大家伙兒再次看他家的“損失”!
遠遠地,他就看到了自家地的邊上聚集了許多的村民。
他路過租地,果然租地里的水幾乎快沒有了。
田埂被他挖開,租地里的水全部往下流,將低洼的地都淹了。
低洼地有四畝,除了他家,都已經(jīng)收完了。
他家又是“苦主”。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準備幫我撿稻嗎?!?/p>
福叔佯裝不知地走進人群。
他卻傻了眼。
他家的地灌滿了水,割下來還沒有撿的稻全部泡在水里。
但是!
低洼地,怎么就只有他家的地里有水!
其他地都是干的!
明明他昨天都檢查過了,低洼地全淹才是。
現(xiàn)在,只有他家被淹,擺明了像他故意為之。
有人嘲諷道,“福叔,你這就不地道了,故意訛人。”
福叔高聲反駁,“誰、誰故意訛人了!我昨兒才割完,今兒準備來收稻的!”
“這就奇了,人家這么多田的水,怎么就單單淹了你家,水還長眼睛不成?”
福叔環(huán)顧四周,“肯定是她發(fā)現(xiàn)得早,早早地把其他的水都放了!”
“我這地的糧可值三兩!她們必須賠我三兩!”
“啪啪啪?!?/p>
幾聲清脆的掌聲。
村民讓開,商行的當(dāng)家娘子站在后面。
還有好幾個衙役。
姚十三,“好一個故技重施,訛錢確實比辛苦勞作來錢快?!?/p>
“什么訛錢!你的地都是干的,水全部流我家了!”
雙兒,“就知道你不會承認?!?/p>
她扭頭看向石捕頭,“抓人吧。”
“你、你們想做什么!你們官商勾結(jié)!”福叔后退幾步大叫。
姚十三指著他的鞋厲聲道,“你的鞋就是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