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的眉頭,控制不住地一抖。
這件事……她怎么會知道?!
當(dāng)年,孟時嵐只是一個任人拿捏的低賤丫鬟而已。
大房二房的關(guān)系,送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又能算得了什么?
誰又能想到,當(dāng)年那看似隨意的一步棋,竟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看著趙氏那張煞白的臉,孟時嵐心中毫無波瀾。
她緩了一口氣,隨后又慢慢道,“母親,您知道宋積云,為什么不見了嗎?”
趙氏猛地抬頭,眼中驚愕。
孟時嵐緩緩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地鉆進(jìn)趙氏的耳朵里。
“你們聯(lián)手,想害我的孩子?!?/p>
“從你們動了那個念頭開始,就應(yīng)該做好,承擔(dān)后果的準(zhǔn)備?!?/p>
“果然是你!”
趙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尖叫起來,瞪圓了眼睛。
“是你!是你把積云害死了!”
她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攻訐的借口,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心虛與恐懼。
“呵呵?!?/p>
孟時嵐笑了。
那笑容,明媚如春光,眼底卻是一片萬年不化的寒冰。
“殺了她?”
“我還怕臟了我的手?!?/p>
她的眸光,驟然一冷,死死地盯著趙氏。
“宋積云,死不足惜?!?/p>
“不過母親放心,她還活著?!?/p>
“只是,現(xiàn)在恐怕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罷了?!?/p>
“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p>
趙氏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孟時嵐。
這張臉,分明還是那張臉。
可那雙眼睛,那通身的氣度,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在自己面前,連頭都不敢抬的懦弱妾室。
孟時嵐輕掃了趙氏慘白的面色,不再多言。
她施施然地起身,理了理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皺。
“回門禮,我孟家一樣不落地都準(zhǔn)備好了,就放在門外,還請母親派人清點(diǎn)一下。”
她的語氣,恢復(fù)了最初的平靜與客氣,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fā)生過。
“從顯既然已經(jīng)入贅我孟家,往后,便是孟家的人了?!?/p>
“以后,恐怕就不能時?;貋硖酵赣H和母親了。”
“還請父親母親,多多保重身子?!?/p>
趙氏被她這一連串的話,氣得嘴唇發(fā)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孟時嵐的話音,輕輕一轉(zhuǎn),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體貼。
“不過,英國公府與鎮(zhèn)國公府,相隔也并不算太遠(yuǎn)?!?/p>
“若是母親真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事,也可差人去孟家說一聲。”
“畢竟,我們?nèi)缃?,也算是一家人?!?/p>
這話里的施舍與嘲諷,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趙氏的臉上。
“你……!”
趙氏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猛地從羅漢床上站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指著門口,嘶吼道,
“滾!”
“你給我滾!馬上滾出去!”
孟時嵐最后看了趙氏一眼,那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汪深潭。
而后,她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只留下趙氏在屋內(nèi),氣得將手邊能拿到的一切,都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
千里之外,大盛北境。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
朔風(fēng)呼嘯著刮過,發(fā)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響。
玉門的城樓上,火把被吹得獵獵作響,光影搖曳。
周從顯一身玄色勁裝,外面罩著一件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色披風(fēng)。
他翻身上馬,動作干凈利落。
身后,三千輕騎,早已集結(jié)完畢。
馬蹄皆裹上了厚厚的棉布,銜枚,馬不嘶,人不語。
只有那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賀珣站在城樓上,看著下方那支即將深入龍?zhí)痘⒀ǖ墓萝?,神色凝重?/p>
周從顯抬頭,朝著城樓的方向,遙遙一抱拳。
沒有言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著他手臂落下,三千輕騎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烏勒草原,一望無際。
白日里,是碧空如洗,綠草如茵,牛羊成群。
可到了夜晚,這里便成了另一副模樣。
廣袤的大草原,在沒有月光的夜晚,就是一座巨大的、沒有方向的迷宮。
不熟悉地形和星象的人一旦闖入,很容易就會在原地打轉(zhuǎn),最終力竭而亡。
周從顯一行人,正是這片草原上的夜行者。
為了避開不察親王的耳目,也為了躲避那些游弋的部落斥候,他們選擇了一條最為艱難的行軍方式。
白日蟄伏,夜間奔襲。
白天,他們尋找著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或許是某處干涸的河谷,或許是某片低矮的丘陵之后,又或者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胡楊林。
每個人都保持警惕,連睡覺,都只能輪流打個盹,懷里緊緊抱著自己的兵刃。
而當(dāng)夜幕降臨,氣溫驟降。
冰冷的寒風(fēng),穿透甲胄的縫隙,凍得人骨頭發(fā)疼。
這支沉默的隊(duì)伍,便會再次上路。
在星辰的指引下,他們沿著雅蘭公主信中描繪的路線,朝著那個遙遠(yuǎn)的目標(biāo),急速穿行。
馬蹄踏在柔軟的草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噗噗聲。
除了風(fēng)聲,和偶爾從遠(yuǎn)處傳來的狼嚎,四周一片死寂。
周從顯騎在最前方,身姿如一桿挺拔的標(biāo)槍。
冷風(fēng)吹動著他的披風(fēng),雙眼銳利如鷹,不斷地掃視著四周的地形,與腦海中的地圖一一對應(yīng)。
連續(xù)數(shù)日的奔波,讓他也感到了一絲疲憊。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用紅繩穿著的平安符。
那是臨行前,孟時嵐親手塞進(jìn)他手里的。
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淡淡的蘭花香。
他將平安符緊緊攥在手心,那溫潤的觸感,仿佛能驅(qū)散這草原夜晚的無盡寒意。
時嵐。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