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僉事眼看那些被他唬住的村民又要被那老頭給慫恿起來對抗,大怒之下罵了一聲“老不死”,就對在場眾人道:“不怕滅族的盡管來,本官今日就在此等著!”
眼見身前的村民們神情已然不對,跟著劉僉事前來的一位官員趕忙道:“你們好不容易過上好日子,可別犯糊涂。陳大人只是跟我等去按察使司審查,只要他無罪就沒事,你們?nèi)魟邮至?,他就算無罪也變有罪了。”
村民們被劉僉事激起來的怒火被此官幾句話給壓制了些,有人當(dāng)即就問:“陳大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那人趕忙道:“不過是有人檢舉陳大人貪污受賄,即便查明最多也是降職,不會喪命,你等大可放心?!?/p>
劉僉事見那些村民被安撫了些,心中便明白他們終究還是懼怕的,只要哄騙他們,給他們一個借口,就可將陳硯帶走。
至于到了按察使司后陳硯會招些什么出來,那就不是這些村民能管的了。
在下屬的暗示下,劉僉事清了下嗓子,語氣一轉(zhuǎn)道:“我等俱是依照律法行事,你們?nèi)粼僮钄r,可就真的是害死陳大人了?!?/p>
村民們面面相覷,一時分不清他們所說是真是假。
可那悲痛欲絕的德全爺并不信這些:“人若讓他們帶走,是死是活就是他們說了算了!”
他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那抓著他的青壯推開,邁著蒼老的步伐走到劉僉事的馬前。
他因蒼老,背駝得厲害,站在高頭大馬面前顯得格外矮小,此刻他揚(yáng)起頭對劉僉事道:“草民活著就要擋在陳大人面前,大人想抓陳大人,就讓馬踩死草民吧?!?/p>
此情此景讓陳硯喉頭發(fā)緊,腳步不自覺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后近乎跑起來。
眼見那劉僉事要揚(yáng)鞭,陳硯怒聲咆哮:“你動手是想今日走不出團(tuán)建村嗎?!”
劉僉事的鞭子在半空一頓,向人群之后看去,就見陳硯已提起衣擺朝著這邊跑來,完全顧不得什么斯文之禮。
身后的下屬壓低聲音勸道:“大人,這些刁民可不懂什么律法,陳硯已來,我等抓走也就交差了?!?/p>
二人商談之際,陳硯已跑到那位老人身邊將其扶著:“德全爺切莫大動肝火?!?/p>
那德全爺看向陳硯的雙眼已是老淚縱橫:“大人糊涂??!他們是要害你性命的,你快些走!”
陳硯心中情緒翻涌,只能抓緊德全爺?shù)母觳矄≈ぷ拥溃骸疤炖碚颜?,朗朗乾坤,他們害不了我?!?/p>
“哎呀!”德全爺急得狠狠跺腳:“這世間冤案還少了嗎?多少好官都沒了命,他們都是勾結(jié)在一塊兒的,您斗不過他們,大人還年輕,逃走吧!”
陳硯的胸口仿佛要被什么撐開,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
不等他開口,那德全爺已將他往后推:“大人快逃吧,我?guī)湍銚踝∷麄?!?/p>
德全爺仿若張開雙臂,沖向劉僉事的馬,就要抱住馬蹄。
那馬不安地嘶鳴一聲,就要踢向德全爺。
陳硯瞳孔猛縮,朝前沖了兩步,伸手去抓老人的衣服,可那衣服從手指尖拂過,讓他抓了個空。
這一瞬,陳硯只覺自已的心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四周的村民見狀,那股被壓下去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有小年輕反應(yīng)敏捷,一把將德全爺對拽開,讓得那馬蹄踢了個空。
陳硯的心仿佛猛地落下,旋即就是快速的跳動,仿佛受了驚而在四處亂撞的兔子。
四周的村民好似此刻才想起來自已可以呼吸,這會兒便大口大口呼吸起來。
對這老頭的一次次阻攔,劉僉事極不耐煩。
若不是被人拉走,此次他必要讓馬將其踩踏致死。
狠狠瞪了還在掙扎的老人一眼,劉僉事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硯:“別在這兒浪費本官的精力,陳硯,有人狀告你貪污受賄,你隨本官前往按察使司審理,若敢拘捕,必嚴(yán)懲不貸!”
陳硯并未多話,朝著劉僉事走去。
德全爺嚎啕大哭,一聲聲喊著“陳大人”。
其他村民無不動容,當(dāng)即就有小孩沖出來擋在陳硯面前,張開雙臂仰頭倔強(qiáng)地盯著劉僉事:“我不會讓你害陳大人!”
一次又一次,劉僉事徹底沒了耐心,冷喝一聲“找死”,就要對那孩童抽鞭子。
不等他鞭子落下,又有人沖出來擋在那孩童前面,緊接著,站在陳硯前面的人越來越多,陳硯竟被逼得退后了幾步。
他一抬頭,就看到眼前多了無數(shù)道身影。
劉僉事見狀,整個人都被激怒:“你們敢對朝廷命官動手?!”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我等不動手,大人盡可從我等的尸首上踩踏而去?!?/p>
“陳大人救了我們性命,今日我們就以命相還?!?/p>
“這些日子飯也吃了,肉也吃了,活夠本了?!?/p>
“只要不踩死我們,就絕不會讓你們抓走陳大人!”
一聲聲仿若生命的吶喊響徹半山腰,震得陳硯的耳膜“嗡嗡”響。
這一刻,陳硯便想,若此生不能還團(tuán)建村村民一片青天,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他陳硯就不配為人!
“好,一個個找死是吧,本官就成全你們!”
劉僉事幾乎是咬牙切齒,轉(zhuǎn)頭對身后的下屬道:“將他們?nèi)繋Щ匕床焓顾?,有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p>
手下們此刻再不多言,齊聲應(yīng)是,紛紛下馬朝著人群沖來。
那些百姓果然不反抗,任由按察使司的人將他們綁起來,可當(dāng)那些人拽他們時他們卻無論如何也不愿意走。
陳硯看著他們綁到第八個人,終于繞過擋在他前面的村民,走到劉僉事面前,朗聲道:“劉僉事,我就在此地,要抓就來,何必攀扯不相干的人!”
劉僉事眼瞼抽搐一下,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兇狠:“既然你送上門,那本官就不客氣了?!?/p>
他親自翻身下馬,拿出馬鞭走到陳硯面前,正要將馬鞭綁在陳硯身上,就見陳硯反手將馬鞭抓住。
他看向陳硯,就見陳硯直直盯著他,眼瞳仿佛壓制著狂濤駭浪:“憑你還綁不了本官?!?/p>
劉僉事嗤笑一聲:“死到臨頭了還嘴硬?!?/p>
他不屑地掃向那些朝著這邊涌過來的村民,嘲諷道:“以為這些村民能救你?除非你造反,你敢嗎?”
陳硯毫不退讓:“對付你,何須造反,今日你帶不走本官?!?/p>
此話說完,陳硯仿若想到什么,臉上露出一抹譏笑:“不止你,就算寧淮按察使親自過來,也帶不走本官?!?/p>
劉僉事被陳硯笑得心里發(fā)毛,他竟從這個文弱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徹骨的殺氣。
稍一恍惚,他便回過神,旋即就是惱羞成怒:“今日本官綁的就是你!”
他抽出馬鞭,再次往陳硯身上套,此次陳硯不再掙扎,而是靜靜站著,臉上的笑卻讓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就聽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威嚴(yán)呼喊:“錦衣衛(wèi)辦案,閑雜人等讓開!”
劉僉事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去,就見五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排成一縱隊,快步朝著這邊跑來。
怎么會有錦衣衛(wèi)?!
劉僉事大驚之下,那隊錦衣衛(wèi)已沖到陳硯與劉僉事身邊,站在最前面的錦衣衛(wèi)大聲道:“北鎮(zhèn)撫司要審理松奉同知陳硯,誰敢阻攔,視為妨礙北鎮(zhèn)撫司辦案,一同捉拿!”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竄上脊骨,他下意識看向陳硯,卻見陳硯臉上的笑容越發(fā)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