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焦志行錯了,他跟隨焦志行,也是與焦志行共同讓圣上不悅。
若焦志行對了,他便已落后了,此時焦志行不再追擊,若他能與徐門對上,必能在清流中大大提高聲望。
更要緊的,是陛下始終未讓徐鴻漸起身。
若換了往常,徐鴻漸該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诖蟮钪稀?/p>
劉守仁回頭看一眼王申,心中已然做了決定。
他朗聲道:“若寧王無罪,松奉無事,何懼一查?你等刻意阻攔,究竟意欲何為?莫不是你等也牽扯其中,成了某些人的靠山?”
永安帝目光掃過王申,落到劉守仁身上。
劉閣老開口,劉門自是緊隨其后。
焦志行立刻附議,焦門便也加入戰(zhàn)局,雙方再次在朝堂上爭鋒相對。
永安帝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最終落在匍匐在地的王申身上。
再收回目光,轉頭對汪如海道:“賬冊,念?!?/p>
汪如海雙手小心地捧著賬冊,當眾朗讀起來。
“二月十五,搶瓷器十二箱,絲綢七百三十一匹,銅器……所換白銀九千八百四十六兩。”
“三月十五……”
“四月十五……”
一條條念下來,大殿之上眾人或驚或怒,不一而足。
整本賬冊念完,汪如海早已口干舌燥,卻不敢停下,因永安帝已示意繼續(xù)念那些往來的信。
當看到寧王的人將走私船何時靠岸,寧王的船炮何時會驅趕??艿纫灰荒畛?,滿朝駭然。
董燁等人更是驚恐地紛紛看向前方跪著的首輔。
此可謂鐵證如山了!
徐鴻漸撐著地面的手已力竭,只能苦苦支撐,卻不能叫人看出來。
陛下先念陳硯絕筆,就是為了試探。
他竟跳進了坑里,此次想毫發(fā)無損得脫身,只能在陛下動手之前派人快馬加鞭趕去通知寧王,立刻清除所有痕跡。
徐鴻漸放緩了呼吸,平復心緒。
在汪如海念完之前,他已有了對策。
十幾封信并不需多長時間就念完了,汪如海停住,將信恭敬地放回布包里,捧到永安帝面前。
永安帝抓起幾封信,往下狠狠一丟。
那些信因過于大力在半空便散開,再飄飄揚揚落地時已離徐鴻漸不遠。
“這就是你們說的忠君護國?這就是你們說的海晏河清?”
永安帝怒氣地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手指著下方散落的書信:“是不是要等寧王領兵打到京城,朕才能知道他要謀逆?你們守的什么國,忠的什么君?!”
天子一怒,舉朝皆懼。
“百姓被逼當???,靠劫掠走私來活命,松奉上下官員真是造福一方??!朕倒是奇了怪,怎的去松奉上任的官員死在任上的如此之多,原是這松奉爛了,這寧淮爛了!徐鴻漸,你絲毫沒察覺你寧淮老家已爛了根?”
徐鴻漸惶恐道:“臣萬死!”
“萬死?”永安帝冷笑:“你連老家如何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整個大梁是何光景?”
徐鴻漸花白的胡子顫抖不止。
自永安帝登基以來,極少如此發(fā)怒,今日何止是對寧王惱恨,更是沖著他徐鴻漸來的。
永安帝雙手背在身后,背脊挺直,仿若龍嘯般的聲音在大殿回蕩:“傳旨,擢右僉都御史裴筠調兵十萬前往寧淮,捉拿寧王,升錦衣衛(wèi)薛正為副千戶一同前往,凡是與走私有關者,盡數(shù)拿下!”
百官無不大驚,陛下這是要將松奉一鍋端了?
更讓他們驚懼的,還是永安帝下一句話:“從今日起,各位愛卿不可踏出宮中一步?!?/p>
徐鴻漸身子一軟,險些沒撐住早已疲倦不堪的身子。
陛下這是防著他們向外透消息。
永安帝離開了,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大臣與眾多錦衣衛(wèi)。
這個大殿里關著的,是大梁的重臣,他們的任何一個舉措,都可影響整個大梁。
陛下將他們關于此宮中,是要讓整個大梁停擺不成?
大臣們或焦躁,或擔憂,站得三三兩兩,議論紛紛。
徐鴻漸被人扶起時,雙腿已麻木,面對一眾探尋的目光,他干脆閉目。
王申直接坐到地上,仿若劫后余生。
身旁有劉門中人來扶他,當即有人小聲恭賀道:“王大人在陛下面前露了臉,往后該高升了?!?/p>
王申搖搖頭,道:“不敢妄揣圣意?!?/p>
心中卻是大喜。
本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諫言,不成想因禍得福。
官員最怕的就是被遺忘,如今在天子面前露臉,往后機會便多了。
劉門眾人并不信他所言,紛紛往他身邊湊。
劉守仁也走了過來,笑著對王申道:“白輿不錯?!?/p>
王申恭敬對劉守仁行學生禮:“學生拜謝恩師首肯?!?/p>
這就是將功勞分給劉守仁了,劉守仁對王申此舉頗為滿意,輕撫胡須,對王申笑得和善。
其他人以為王申此舉乃是劉守仁授意,心思各異。
焦志行贊賞地看了眼王申,又看向劉守仁,眼中不免多了幾分羨慕。
今日王申力保陳硯,可見二人師生情誼極重,王申又是劉閣老的學生,這關系頗親近。
陳硯本就簡在帝心,此次又立下大功,只要活下來,陳硯此人必定前途無量。
即便明面上不與劉門往來,往后對劉守仁也是一大助力。
焦志行搖搖頭,轉頭去看徐鴻漸,見徐鴻漸面露疲態(tài),心中大定。
此次或真可借機扳倒徐鴻漸!
……
右僉都御史裴筠接令后,等著宮中人去知會他家人后,又拿了些隨身衣物來,就與薛正一同離京。
他需先去地方調兵,才可領兵前往寧淮。
為了盡快前往寧淮,他們除吃飯睡覺外,就連雨天也不可歇腳。
裴筠到底是文官,如此奔襲,加之被淋濕受了寒,在路上徹底病倒。
薛正給他請了大夫,抓了藥給他喝了后,在馬車上墊好被褥,將其往上一放,趕著馬車繼續(xù)趕路,顛得裴筠險些吐出來。
如此折騰幾日,裴筠險些去了半條命。
他終于忍不了,定要讓薛正晚上住在客棧。
“如此下去,本官還未到,人就要喪命了?!?/p>
薛正看他面如菜色,已是撐不住,終究還是松了口:“今夜裴大人好好休養(yǎng),明日再趕路。”
在裴筠放松下來之際,薛正的聲音再次響起:“陳大人在寧淮拼命,我等早一日前往,他就多一分生的希望?!?/p>
他原本以為一路必定會遭遇許多截殺,誰知一路暢通,幾乎毫無阻礙。
可想見陳硯在寧淮是如何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