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的悠閑時光再次被上門的內(nèi)侍夏春打破。
一瞧見笑吟吟迎上來的陳硯,夏春便著急道:“哎喲陳大人,那些文官都在暖閣外慟哭,逼著陛下處置您吶,您大難臨頭了,怎的還能笑出聲?”
陳硯呼吸一窒。
竟是百官哭諫!
此乃百官逼迫天子屈服的手段,百官輕易不會用此招,一旦用了,天子極難扛得住,只得妥協(xié)。
他陳硯的排面是真大啊,都動用百官哭諫了。
走私集團(tuán)不愿開海,只需將主張開海的他殺死,此事便不了了之。
殺了他陳硯,也能大振已方士氣,更進(jìn)一步逼迫永安帝將寧王造反一事的影響壓到最低,莫說這京城官員,就連寧淮官員怕是都只定一個失察之罪。
一計就可破兩局,徐鴻漸果然老奸巨猾!
夏春急躁道:“主子還被堵在暖閣,一旦鬧起來可了不得,咱家知道陳三元是能人,您有什么本事就別藏著了,趕緊都使出來吧!”
竟逼得內(nèi)侍來朝他求救,可見這些個官員已經(jīng)把君王逼到絕境了。
陳硯苦思片刻,便對夏春一拱手,道:“公公稍等片刻,本官換了官服便隨公公一同入宮?!?/p>
夏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們就是想殺了您,您這時候進(jìn)宮可是萬分兇險!”
那些文官情緒激動起來,便是亂拳打死陳硯也是有可能的。
這可是有活生生的例子。
陳硯面露決然:“君父有難,身為臣子,我豈能視而不見?公公莫要再勸,我心意已決!”
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往自已屋子而去。
瞧見他急匆匆的背影,夏春重重嘆口氣。
他是知曉陛下看重陳三元的,否則也不會刻意示好。
如今瞧見陳三元要赴死解君危,便被其正氣打動,感嘆道:“忠君之心,天地可表啊……”
身為內(nèi)侍,夏春的靠山就是永安帝,自是不會讓永安帝身受險境。
他來此地就是存了犧牲陳硯平息眾怒的心思,本意是想規(guī)勸陳硯進(jìn)宮,誰知陳硯竟在聽到君父的險境后毫不猶豫就要進(jìn)宮,這讓夏春心里涌出一股難以壓制的愧疚。
再對比那些個跪在暖閣外哭諫的官員們,夏春便明白永安帝為何如此力保陳硯。
陳硯換上官服,打開門時,楊夫子與周既白站在門外。
瞧見他一身官服,楊夫子雙眼已濕潤:“阿硯 此一去頗兇險,你切記保全已身?!?/p>
他身為夫子,雖在為官一道上不如這個學(xué)生,可哭諫的兇險他是知曉的。
陳硯此時進(jìn)宮,實是兇多吉少。
這個驚才絕艷的學(xué)生,這個一心為民的學(xué)生,如今是要去赴九死一生之局,他雖為夫子,卻不可阻攔,只能叮囑一句。
陳硯退后一步,跪在地上,朝著夫子連磕三個響頭,頂著青紫的額頭道:“學(xué)生拜謝夫子多年教導(dǎo)之恩!”
此次進(jìn)宮之兇險,他陳硯又何嘗不知。
可這一趟他必須去,否則不止開海之事徹底辦不成,就連他陳硯也命不久矣。
他需保住永安帝,不止保住其命,還要保住其君權(quán)。
若他真一去不返,就無力報答楊夫子的教導(dǎo)之恩,只得在此磕三個響頭。
楊夫子趕忙去扶他,看著自已最得意的學(xué)生,楊夫子擔(dān)憂中多了些欣慰:“去吧,為師在家里等著你。”
陳硯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向周既白:“好好照顧夫子?!?/p>
周既白紅著眼眶道:“有我在,縱使你回不來,夫子也會過得極好。”
陳硯狠狠往他肩膀捶了一拳:“你整日拿著個破本子記記記,就學(xué)會這般說話了?”
周既白道:“與你何須說那些假話,縱使你此次失敗,還有我替你完成遺愿,爹娘和陳族,我也都會照顧,你安心去吧?!?/p>
陳硯被氣笑了:“我還沒死!”
雖危險重重,也不是沒有生還可能。
周既白悶悶道:“我只是想讓你安心,你若能回來,我必也連中三元給你看?!?/p>
陳硯恨不能將他嘴縫起來。
不是咒他就是給他立flag,這是生怕他死不了么。
他咬牙切齒道:“我若活著回來,非要教教你怎么說話?!?/p>
深吸口氣,目光在一老一少臉上來回看了幾遍,才笑道:“走了?!?/p>
不等二人再開口,他跨步從二人中間離去。
走了五六步,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去,就見楊夫子與周既白站在原地,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陳硯頓了下,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到了花廳,接上夏春一同上了馬車,朝著皇宮而去。
路上,陳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這些日子,永安帝面對那些彈劾陳硯的奏章,一貫做法就是按下不發(fā)。
至于朝堂之上,言官們?nèi)绾慰犊ぐ?,他也不發(fā)一言。
今日他本以為與往常沒什么不同,靜靜坐于龍椅之上,見底下的言官們一個接著一個地站出來,激動地彈劾陳硯,恨不能將陳硯罵成十惡不赦之徒。
若不殺了陳硯,大梁朝都要敗在此人手中。
朝堂之上怨氣沸騰,竟無一人出來辯解。
永安帝怒氣翻涌,卻還是強忍著看他們咒罵。
待到早朝結(jié)束,永安帝終于松了口氣,便退走了,留下的臣子們卻不肯離去。
他們多日上疏、當(dāng)朝彈劾,君主都視而不見,他們這些官當(dāng)著還有何用?
此時,禮部左侍郎董燁怒道:“那陳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蒙蔽圣聽,諸位切不可就此退讓,必要讓陛下聽見我等的諫言,殺了陳硯!”
正是怨氣沖天之時,董燁一聲怒吼,立刻點燃了眾官員。
“陛下不愿聽,我們也要進(jìn)諫!”
“定要讓陛下殺了那亂臣賊子!”
“我等既為大梁臣子,就要撥亂反正,如此煞星必不可留!”
就在此時,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吳開宸大聲呼喊道:“吾夜觀天象,有熒惑守心之相,乃大兇,災(zāi)星出世,天下大亂吶!”
此話一出,殿內(nèi)眾臣子均是心驚膽顫。
熒惑守心,乃是帝王失位,兵喪之兆。
這災(zāi)星必是那目無王法,膽大妄為的松奉同知陳硯!
“為我大梁萬世基業(yè),我等必不可讓君父被迷惑。”
董燁振臂高呼:“爾等隨本官一同去暖閣外哭諫!”
此言一出,沸騰的百官紛紛附和,隨他一同氣勢洶洶往暖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