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仁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盯了陳硯片刻,見其絲毫目光絲毫不躲閃,就知如此下去不行。
“若本官保證整個劉門都支持開海,又當如何?”
陳硯笑道:“如此倒是可以讓下官少花費些精力,不過劉閣老在下官這兒實在沒什么信譽可言?!?/p>
從宮里出來后,焦志行特意派了人將劉守仁撕了信的事告知了陳硯。
那焦志行雖有挑撥的意味,可事兒是劉守仁做的,陳硯對劉守仁沒有一絲信任。
劉守仁的鼻子險些被氣歪了。
今晚,他竟一次次被陳硯羞辱,實在是屈辱至極!
“若本官妥協(xié)也無妨保證往后的安全,倒不如此時便搏上一搏?!?/p>
眼見劉守仁絲毫不退,陳硯心中頗為惋惜。
這信物要是在他陳硯手里,就是拿捏了劉守仁的把柄,以后用處可太大了。
他陳硯并非不給,而是緩給,慢給,有次序地給,可惜啊,劉守仁不好忽悠。
為了開海,只能忍痛了。
哎,可惜,太可惜了。
陳硯肉疼不已:“劉閣老已然位極人臣,跺一跺腳,整個大梁都要為之斗三斗,何必學那市井無賴搏命?談判講究一個談字,如今你我都不愿意妥協(xié),不如各退一步,本官可立下字據(jù),一旦開海決意通過,三日內(nèi)必將信物給劉閣老,如何?”
劉守仁冷笑:“你若不給,本官拿你的一封信又能將你如何?”
依舊不答應。
見此,陳硯干脆耍起無賴:“在開海前,下官不會拿出信物,劉閣老若想用全族的命賭一把,下官奉陪就是?!?/p>
劉守仁便猶如吞了蒼蠅般惡心。
他在面對徐鴻漸時,都沒這種恨不能掐死對方的憤怒。
重重吸了兩口氣,劉守仁終于道:“立字據(jù)吧?!?/p>
筆墨紙硯很快被送入棋局,陳硯沉了沉心神,提筆,蘸了早就磨好的墨時,心中已然打好腹稿,落筆后沒有一絲停頓。
待寫完,將那字據(jù)遞給劉守仁,劉守仁看完,徹底被氣笑了。
他舉著那字據(jù)在半空晃了晃:“你寫一張借據(jù)給本官?”
陳硯鄭重道:“白銀一百萬兩的借據(jù),足夠有份量了。下官為了不還錢,也得把信物還給你?!?/p>
“本官全家老小都要沒命了,你的錢還給誰去?!”
劉守仁險些沒忍住爆粗口。
陳硯一本正經(jīng)道:“一百萬兩著實不是小數(shù)目,若下官不還信物,你大可將此借據(jù)獻給天子,下官就不得不還一百萬兩白銀入國庫?!?/p>
末了又著重聲明道:“一百萬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下官一輩子都還不清,為了不欠賬,必然會把信物還給劉閣老?!?/p>
劉守仁怒不可遏:“你莫要以為在松奉逼迫鄉(xiāng)紳商賈捐款一事,本官毫不知情!一旦開海,你一年就能弄百萬兩!”
走私多賺錢,他還能不知嗎?
劉守仁自是知曉陳硯絕不可能真寫下把柄給他,此時也只能捏著鼻子跟著陳硯的步子走。
“寫五千萬兩,你若還不清,你陳氏一族幫你還,你的子孫后代一直還,直到還清這些債務為止!”
劉守仁說到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
陳硯嘆口氣:“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也罷五千萬兩便五千萬兩,下官問心無愧,又有何懼之?!?/p>
說罷,又按照劉守仁的要求重新寫了一張五千萬兩的借據(jù),還特意注明,只要劉族有一人尚存,陳氏一族就要不斷還錢給他們。若劉族被滅,陳族便將錢還去國庫,世世代代,直到還清為止。
待到陳硯寫完,劉守仁一把奪過,將借據(jù)看完,便死死盯著最后加的那句話,滾燙的血瞬間沖上腦門,讓他雙眼紅得仿佛要滴血。
一旁的陳硯還道:“要是劉閣老將借據(jù)獻給天子,天子必欣然接受,催著下官全族還錢。下官將全族都給賭上了,劉閣老這下該安心了吧?”
劉守仁將目光從借據(jù)上移到陳硯身上,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陳硯,仿佛要將陳硯身上盯出個血窟窿來。
見陳硯仿若毫無所察,劉守仁幾乎是拼盡全力壓制怒火,對著門外怒喝一聲:“送客!”
陳硯是個體面人,都被人往外轟了,自是不會賴著不走。
朝著劉守仁拱手,行了個晚輩禮,不等劉府的下人來驅(qū)趕,他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守在門外的陳老虎趕忙迎了上來,一雙虎目在陳硯身上掃了一圈,就跟隨陳硯離去。
瞧見陳硯二人離去的背影,劉守仁死死攥著手里那張借據(jù),眼中的憤恨惱怒已不加掩飾。
出了劉府,陳老虎就扶著陳硯上馬車:“硯老爺,我們?nèi)ネ翁帲俊?/p>
“先回去吧?!?/p>
陳硯摸著自已空空如也得肚子,嘆息一聲道:“這劉府的待客之道實在差,連杯茶水都不上,更莫提晚飯。”
此時離他們進劉府已過去大半個時辰,在劉府外等著的人早就散去了,馬車行駛起來毫無遮擋,速度便極快。
今日能拿下劉守仁,陳硯十分高興。
徐門內(nèi)亂已自顧不暇,此前焦志行已同意開海,再加劉守仁,也就是清流大部分人都答應了。
直至今日,這開海一事已有了眉目,剩下來的官員,他慢慢跑就是。
京城且亂著,不急于一時。
陳硯正琢磨下一個該找誰時,馬車停了下來。
陳老虎憨厚的聲音從車外傳來:“硯老爺,我瞧見胡知府了?!?/p>
陳硯撩開車簾子看出去,就見胡德運正跟著一身青袍的劉子吟,正四處張望,好似在找尋什么。
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站在一塊兒對比極明顯。
陳硯的腦海里閃過兩個外號:胖頭陀和瘦頭陀。
不待他開口,胡德運轉(zhuǎn)個身,正好就瞧見陳硯。
他大喜,指著陳硯對劉子吟道:“陳同知!是陳同知!”
劉子吟還未來得及回頭,胳膊仿若被鐵鉗抓住,在巨力的拉拽下,他便如無力的風箏,被胡德運拖拽著沖到馬車前。
他瘦削的身子直直撞到前方一堵肉墻上,將他砸得雙眼冒金星。
還未緩過神,一只肉手往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幾下,險些將他拍進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