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素來不會為他人停留腳步,更不會在意背后是否有人對他不滿。
此時已是臘月十三日,想要年后就開海,需得在年前就出發(fā)前往松奉,在此之前,他得盡快完成一些布置。
這頭一件事,就是給王申與裴筠下帖子,請他們在京城的“攬月閣”相聚。
王申的官轎到攬月閣門口時,酒樓內(nèi)人聲鼎沸。
小廝急忙跑過來,將人迎進酒樓內(nèi)。
待推開雅間的門一看,里面除了陳硯外,還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裴筠、刑部主事李景明、翰林院庶吉士徐彰,以及此次赴京趕考的周既白和魯策。
全是熟人。
眾人紛紛起身,笑著與王申見禮。
陳硯特意將王申迎到裴筠旁邊,二人立于上座。
“裴大人也被懷遠騙來了?”
王申側(cè)過身子,笑著與裴筠打招呼。
聞言,裴筠連連搖頭:“我這是上了船,下不來了?!?/p>
二人對視,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陳硯關上門后,端起酒壺親自給裴筠斟酒。
“能請來二位,實在是在下之幸?!?/p>
待要給王申斟酒時,王申卻用手掌蓋住了酒杯,似笑非笑道:“你陳三元竟親自斟酒,看來此次圖謀不小啊,若不明說,本官可不敢勞煩陳三元?!?/p>
從東陽府到京城,陳硯所行種種無不是以命相搏,他王申都數(shù)次因其身入險境,此次陳硯還如此鄭重,讓他不得不防。
裴筠一拍腦門:“本官怎就沒想到!”
見兩人如此,陳硯笑道:“二位大人說笑了,下官只是一地方知府,難得回京一趟,必要與二位拉近關系,往后還要靠二位幫扶?!?/p>
王申斜眼看向陳硯:“你雖是四品官,卻已兼三品資治尹,按照官階不比本官與裴大人低?!?/p>
“座師抬舉學生了,資治尹不過虛職,也就能多領一份俸祿罷了,學生依舊是地方官?!?/p>
陳硯笑容溫煦,看得王申卻是眼皮跳了跳。
裴筠道:“懷遠今日請如此多人前來,定不是單單吃飯這般簡單。有話直說便是,切莫繞彎子,讓我等心下不安?!?/p>
王申出聲附和:“你若不說,這酒我們就不喝了。”
一旁陪坐的徐彰笑道:“懷遠怕是真要請二位大人幫忙,畢竟這開海一事實在困難重重。”
“若你如此想,就是小看咱們這位陳三元了?!?/p>
王申目光在徐彰等人臉上一一掃過:“若只如此,他何必將你等都請來。在座各位,已是陳三元在京中所有熟識之人了。”
李景明等人互相對視一眼,這才發(fā)覺確是如此。
眼見眾人連飯都不吃,陳硯就知想要借著喝酒拉近關系是不成了。
他感慨道:“學生到底瞞不過座師?!?/p>
王申心道果然。
陳硯轉(zhuǎn)頭看向周既白,周既白當即起身出門,轉(zhuǎn)身輕輕關上門口,就站在門外不動了。
如此陣仗,更讓眾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陳硯坐回自已的位置,這才緩緩開口:“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想與諸位一同在這朝堂之上謀一立身之地?!?/p>
王申皺眉:“你既是孤臣,萬不可與他人來往過密?!?/p>
他雖惜才,屢屢?guī)完惓?,可他實際與陳硯走得并不近。
陳硯笑道:“圣上仁愛,令學生多多與師友走動?!?/p>
此言一出,眾人均是一驚。
圣上之意,豈不是陳硯往后便于其他臣子無異?
魯策頭一個忍不住開口追問,見陳硯點了頭,他便高興道:“我早就知道懷遠你是有大氣運之人!孤臣變?yōu)槠胀ǔ甲?,簡直聞所未聞!?/p>
徐彰立刻拽了魯策的胳膊,給他使個眼神,提醒還有兩位當朝三品大員在此,切不可孟浪。
魯策趕忙住了嘴,卻用眼神給徐彰頻頻示意。
徐彰湊近他耳邊,小聲道:“切莫壞了懷遠的大事?!?/p>
魯策想再問,就感覺李景明在瞪他,一轉(zhuǎn)頭,果然瞧見身旁的李景明對他怒其不爭。
魯策當即閉了嘴。
“你既已沒了圣上庇護,竟還敢與那三派爭奪開海之權?”
裴筠大驚。
想到自已糊里糊涂給陳硯畫的圈,裴筠心頭發(fā)顫。
他雖早知道陳硯大膽,萬萬沒料到陳硯會如此大膽!
無權無勢,虎口奪食,還是從三只老虎口中奪食,而他裴筠竟還出手相幫……
裴筠已然能想到自已往后會如何艱辛。
王申也是后背發(fā)涼。
“下官得了開海之權。”
陳硯笑著繼續(xù)道:“雖是走運,卻也證實了一點,三派相爭,漁翁得利,這便是我等往后的生存之道。”
王申內(nèi)心震顫:“左右逢源,絕非易事,何況是在這等局勢之下?!?/p>
如今朝堂三派爭斗日趨激烈,連九卿都會牽扯其中,身不由已,想要夾縫中生存,談何容易。
“倒也不是不可能?!?/p>
裴筠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口中的辛辣讓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
“水越渾,越能摸大魚?!?/p>
此乃他一貫的為官之道。
當然,這是在遇到陳硯之前。
王申卻搖搖頭:“三位閣老如何會將我等放在眼里?何況懷遠在朝堂上處處樹敵,我等又與他走得近,屁股底下的位置都不一定坐得穩(wěn)。”
裴筠頗為贊同地感慨:“陳三元慣會得罪滿朝官員。”
眾人紛紛看向陳硯,目光中均是贊同。
陳硯覺得他們此言有失偏頗:“在下一向光明磊落,勤勤懇懇,不過是在他人陷害時為求自保出擊罷了?!?/p>
見他如此理直氣壯,眾人很想反駁,卻發(fā)覺事實就是如此,只能作罷。
“懷遠先說說我等如何在朝中立足罷?!?/p>
徐彰提醒道。
這才是今日的要緊事。
陳硯道:“焦志行這位元輔與徐鴻漸比起來不夠強勢,導致一旦劉守仁和胡益聯(lián)手,他就會落于下風。但劉守仁和胡益也并非鐵板一塊,否則此次開海之權絕落不到我手中。”
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點了三個點,劉守仁和焦志行之間用一條線連上。
“只要焦志行還在首輔之位上,劉守仁與胡益就會為了利益聯(lián)合,焦志行無力抵抗,必要再找外援,朝中那些中立的官員就是他拉攏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