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良府,歐陽家族。
鄭陽郡三十六世家之中的第一儒道世家。
儒道講禮善仁義,講躬謙謹信。
身為歐陽家明珠的歐陽凌,一直都是歐陽家驕傲,是歐陽家年輕輩第一人。
此時的歐陽家明珠,就跪在肅穆的歐陽家祠堂大堂之中。
兩日未進水米,讓她蜷縮在冰冷青石地板上,艱難跪坐,身軀微微戰(zhàn)栗。
整個大堂,空曠,肅穆,清冷,前方一排排點著燈燭的牌位,讓整個祠堂更加冰寒。
大堂厚重的雕花門庭之外,一位穿著淡白色裙襖的婦人一臉焦急:“老爺,你求求太爺吧,凌兒再這么跪下去,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婦人面容清雅,與歐陽凌有幾分相似。
她正是歐陽凌的母親,出身騰洲大族王家的王玉君。
王玉君身前,是穿著青灰色儒襖,面容肅正,微須高額的中年儒士。
歐陽明昊,歐陽凌之父,啟良府府學(xué)博士,從六品儒官。
“老爺子的脾氣你不知道?”
“我若去求,必然也是跟凌丫頭一樣,罰跪祠堂?!?/p>
歐陽明昊搖搖頭,轉(zhuǎn)頭看向祠堂之中,面上全是無奈:“這丫頭脾氣也是一樣倔,非但不低頭,還非要等那個張——”
說到這里,他臉上已經(jīng)怒色浮現(xiàn),再說不下去。
自家女兒歐陽明昊怎會不憐惜,可歐陽家做主的是家主歐陽景,也就是他歐陽明昊的父親,歐陽凌的爺爺。
歐陽家秉持儒道家風(fēng),講究尊卑嫡庶,歐陽景做出的決定,歐陽明昊也無力反抗。
不能違抗老爺子的命令也就罷了,偏偏自家這寶貝女兒還當(dāng)眾頂撞老爺子,且死不認錯。
就算跪在祠堂兩日,也硬是不認錯。
聽到歐陽明昊的話,王玉君眼中全是憂色:“我知道老爺子看不上那個張遠皂衣衛(wèi)出身,又是修武道的,可木已成舟,咱家這丫頭認死了他,能怎么辦?”
“夫君,從凌兒不做巡按,去玉川書院教書之后,老爺子對凌兒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冷淡許多?!?/p>
歐陽明昊轉(zhuǎn)頭,眉頭一皺。
沒等歐陽明昊呵斥,王玉君面上露出豁出去的表情,壓低聲音:“有些事本不該我說,可夫君你看的明白,老爺子要的是能讓歐陽家飛黃騰達的歐陽凌,不是咱們掌中捧著,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的凌丫頭?!?/p>
“這次凌兒一回來,先是不讓她參加家族大祭,然后又是因與那張遠的關(guān)系,被當(dāng)著那么多族人的面,責(zé)罰祠堂長跪思過?!?/p>
“我說句不中聽的,我等女兒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張遠乃是騰洲天驕,怎配不上凌兒,還不是有人在老爺子面前挑撥,讓老爺子對張遠早有偏見?”
王玉君的聲音不高,語速很快。
歐陽明昊皺著眉頭,縮在衣袖之中的雙手攥緊。
要是以往時候,身為兒媳的王玉君敢這般說老爺子的怨言,他已經(jīng)出聲呵斥。
可是這一次,看著歐陽凌被責(zé)罰,他心中也有惱怒。
歐陽凌橫壓同輩時候,歐陽凌成為云臺先生門下天驕時候,那些人怎么不敢說她敗壞門風(fēng)?老爺子怎么不當(dāng)眾責(zé)罰?
“我去……”歐陽明昊走下臺階。
“轟——”
前方門庭之外,一聲轟響傳來。
一道九彩之光閃耀,將緊閉的八扇厚重院門全都震開。
數(shù)道身影被九彩之光撞退,跌落在門庭院內(nèi)。
背后九彩羽翼展開,眉心一朵金色花影浮現(xiàn)的玉娘面色陰沉,從外面走進院中。
“薛雨凝,這里是歐陽家,不是云州,更不是你那青玉盟?!币坏郎碛皳踉谟衲锷砬?,沉聲低喝。
青袍長衫,滿身儒道浩然之力涌動。
阻攔玉娘的,乃是歐陽家二代之中的強者,長明先生歐陽明鏡。
他是歐陽明昊堂兄,雖然沒有官身,但在家族之中無論是儒道修為還是聲望,都極高。
玉娘踏入院落,身邊紅玉和岳青魚緊隨,將后面那些歐陽家的護衛(wèi)擋住。
玉娘目光從擋在身前的歐陽明鏡身上越過,落在站在石階前的歐陽明昊夫妻身上。
“歐陽伯父,歐陽伯母,你歐陽家的女兒你們可以不疼,我張家的女人,我張家不能不管?!?/p>
“我家小郎沒回來,張家由我做主?!?/p>
“歐陽姐姐我要接走。”
玉娘的聲音響亮,院落內(nèi)外都聽清楚。
那些歐陽家護衛(wèi)雖然早聽過自家小姐與張遠的事情,但今日才是第一次真正證實。
王玉君雙手交握,看著玉娘,神色復(fù)雜。
歐陽明昊不說話,也不去看玉娘。
“哼,這就擺出大婦的架勢?”歐陽明鏡冷哼一聲,面上露出怒色,“憑他張遠,也配與我儒道世家結(jié)親?”
他身上,濃烈的浩然之力浮現(xiàn),手中一根判官筆握緊。
浩然之力與判官筆上涌動的儒寶力量相合,讓歐陽明鏡此時仿若仙神。
看著歐陽明鏡身上浩然之力,玉娘淡淡開口,話音平靜:“我家小郎是武道出身,行事有些酷烈,他若知道歐陽姐姐在家中受到此等責(zé)罰,定然心中痛惜?!?/p>
“我家小郎,可不是好說話的人?!?/p>
玉娘的腳往前踏一步。
這一步,讓歐陽明鏡目中全是怒意翻涌:“此地乃是我歐陽家祖祠,供奉我歐陽家世代先祖靈位,從宗祖文圣歐陽文修公,到各代先輩,豈容你在此放肆?!?/p>
話音落下,他手中判官筆隔空寫出一個金色的“鎮(zhèn)”字,化為丈許金色的九層塔,向著玉娘當(dāng)頭籠罩下去。
玉娘面色鎮(zhèn)定,立在原地,看那金塔砸下。
“轟——”
金塔在玉娘頭頂三尺時候被一道青色風(fēng)卷撞開,砸在一旁的門庭上,將門楣砸碎。
歐陽明鏡面上露出怒極之色,緩緩回頭,看向手掌探出,指尖金光繚繞的歐陽明昊。
不動儒寶之力,可輕易撞開他的儒寶一擊,歐陽明昊的修為實力,比他強出不止一籌。
“好,好,怪不得歐陽凌敢枉顧歐陽家名聲,敢頂撞家主,原來有個好父親啊……”
歐陽明鏡咬著牙,身上的浩然之力震動,似乎要與周圍的風(fēng)雪相合。
“薛掌柜執(zhí)掌青玉盟,身負疏通滄瀾江商道的皇命,歐陽明鏡,你向她出手,是要將我歐陽家拖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歐陽明昊一句話,讓歐陽明鏡渾身一顫,僵在原地。
玉娘微微遺憾的搖頭。
要不是歐陽明昊阻攔,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占據(jù)主動,可輕松拿捏歐陽家。
“我張家,薛家,都無意與歐陽家有任何沖突?!?/p>
玉娘的聲音響起,輕柔和緩了許多。
“相反,薛家也好,青玉盟也罷,都愿與歐陽家結(jié)成聯(lián)盟?!?/p>
“我家小郎與歐陽姐姐是真心相交?!?/p>
玉娘的目光再次看向歐陽明昊方向,輕聲道:“伯父,九洲雖大,能配得上歐陽姐姐的良人不多?!?/p>
“仙秦雖大,能比得上我家小郎的英杰也不多?!?/p>
“對,對……”王玉君點頭,攥著拳,目光轉(zhuǎn)向那祠堂之中跪伏在地的身影。
自家丫頭又不傻。
要不是那張遠當(dāng)真是人中英杰,怎么能讓這丫頭如此死心塌地?
歐陽明昊低嘆一聲,擺擺手:“此事,我歐陽家需要家主——”
歐陽明昊話沒說完,忽然面色一變,抬頭看向前方天穹。
“晚輩平泉府陳鴻,前來拜訪歐陽景老先生,代廬陽府張遠,向歐陽家提親?!?/p>
一道聲音響起,漫天的金色光影浮現(xiàn),化為無盡字跡。
說是拜訪,竟是文斗!
說是提親,竟是逼親!
玉娘回頭,面上全是笑意。
“我家小郎來了啊……”
祠堂之中,本跪伏在地的歐陽凌肩膀顫抖,緩緩起身,轉(zhuǎn)頭看向外面天穹,蒼白的面上露出幾分笑意。
“我還以為,要跪到大年夜呢。”
她悄然將膝蓋下放著的溫軟蒲團收起,將嘴角的餅屑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