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張遠冷血,世間武者能馬革裹尸已經(jīng)是難得的好結局。
他張家世代鎮(zhèn)撫司皂衣衛(wèi),幾人是老邁而亡的?
就張遠觀閱的那些記憶,哪一位不是歷經(jīng)殺戮。
想安穩(wěn),就別修行,別入軍伍,去做個草芥一般的平民。
“嗚——”
號角聲起。
“中十三十四隊搶奪后山,占據(jù)制高點,架設戰(zhàn)弩?!?/p>
“中五中六隊警戒四方,觀測地形,弓弩戒備,準備火攻?!?/p>
“中一中二隊預備,首攻。”
“其他各隊分四批次備戰(zhàn)?!?/p>
一道道的命令發(fā)出,兩千中軍從山道上就開始分兵,有往山頂制高點去,有往道觀周圍搶占前瞻位置。
分出批次的軍陣也不是到道觀的前門,而是到左側,后山,前門只有三百軍卒列陣,隨在小公爺鄧維承身后。
“鐵甲營趙輝拜見小公爺,奉校尉大人之命,鐵甲營此時聽小公爺調遣?!?/p>
趙輝是夏玉成麾下親信,當初在郡城外軍演,還有曇月嶺圍殺鍛器門叛逆時候,就已經(jīng)是夏玉成信重之人。
如今趙輝是鐵甲營三位副統(tǒng)帶之一。
鐵甲營別看人不多,因為背景不凡,又是戰(zhàn)力強大,不是夏玉成親信,根本無法掌控。
“好,鐵甲營和供奉營掠陣,玄甲衛(wèi)督戰(zhàn)?!?/p>
鄧維承高喝。
張遠等人拱手應下。
從中軍到來,到各方軍陣布局,鄧維承確實展現(xiàn)了一位武勛世家公子的本事。
起碼從軍陣布局到戰(zhàn)力分配,都沒有什么問題。
兩千軍不算多,可也是兩千武者,如何讓他們的戰(zhàn)力最大化,傷亡最小化,如何讓臨戰(zhàn)效率最高,都是為將者所要考慮周全的。
真正打仗,可不是將自己手上多少人一下子鋪開,然后任其沖殺。
張遠在一旁看著,他身邊的孟虞夫等人面上神色都有幾分凝重。
那是被大戰(zhàn)即將到來,軍陣氣血沖撞而引動的心神震蕩。
能在大軍浩蕩之前面不改色者,需要絕強的心境。
“咻——”
山頭之上,一道響箭射出,直上百丈天空。
立在道觀前方的鄧維承抬起右手,重重一握。
“林!”
他身后三座軍陣低喝出聲。
“林——”
“林——”
“林——”
山野之間,呼喝之聲響徹。
風,林,山,火!
仙秦軍陣,疾如風,攻如火,徐如林,不動如山。
此時“林”字訣,代表著軍陣已經(jīng)全部就位,臨戰(zhàn)之機已成。
如果是在真正的戰(zhàn)場,這四字戰(zhàn)訣不需要喊出來,掌軍大將心中有數(shù),時機變化全在一心。
隨著呼喝響徹,肅殺之氣,瞬間蔓延!
原本滿是枯木亂石的山嶺,陡然間好似無盡青松連綿,又好似是無數(shù)野獸蟄伏。
就是山嶺之上流動的風,似乎都被無形之力撕碎。
煞氣!
軍陣煞氣!
這就是仙秦武道能鎮(zhèn)殺萬界的根基!
此等煞氣匯聚,能壓天地,能鎮(zhèn)神魂,能讓術法崩塌,能讓大道加持自身,能讓氣血力量疊加。
當煞氣凝聚之時,出身江湖的燕昭等人都是身軀繃緊,如臨大敵。
煞氣對于他們心神震懾,氣血壓制,若是他們是與軍陣對敵,戰(zhàn)力會被削減至少三成。
“吼——”
張遠身側,被煞氣引動戰(zhàn)意的鐵甲獸黑布,發(fā)出低低的嘶吼,身軀低伏。
張遠伸手拍拍其布滿鐵甲的身軀,將其安撫住。
“積云觀中匪寇聽著,十息之內束手降順,自縛出觀,不遵者,以謀逆論處,殺無赦?!?/p>
鄧維承一聲高喝,舉起的手五指張開。
聲音在山林之間回蕩。
“嘭——”
積云觀的大門打開,一道灰白身影從中沖出。
“吼——”
陸長言掌控的鐵甲山豬飛撲而上,長長獠牙一撩就將那灰白身軀撞碎。
一蓬灰白魔氣逸散。
不是真人,是聚魂幡中所凝魔魂。
這道魔魂沖出,代表著積云觀中魔修的態(tài)度,根本不是
“冥頑不靈?!编嚲S承一聲低哼,手掌五指握緊。
“風!”
“風——”
“大風——”
山野之間,呼喝回蕩。
“嘭——”
一根丈長的黑色弩箭從山頭之上射出,橫貫三百丈,徑直扎入積云觀。
道觀之中傳來轟鳴炸裂聲音,還有墻壁倒塌的轟響。
“呼——”
山林之中,數(shù)百飛羽拋射而上,劃過百多丈,扎入道觀。
那箭矢不是一波,而是連綿不絕,連續(xù)十息,五輪之后方才止住。
此時,趁著弓箭壓制,一位位軍卒已經(jīng)沖到積云觀的圍墻邊,幾根鐵索勾住墻頂。
“喝——”
鐵索繃直。
數(shù)十位軍卒扯住鐵索,一起用力。
“轟——”
后山,左側的圍墻應聲崩塌。
“火——”
“火——”
“火——”
道觀圍墻缺口處,一隊隊軍卒上前,一排短盾封堵,三排短弩架起。
“砰砰砰”的弓弩速射之聲不絕于耳。
一隊射,一隊攻,短盾推進,長槍沖擊,四支百人戰(zhàn)隊在百夫長的帶領下,直接沖入道觀。
“結陣!”
“結陣!”
道觀之中呼喝之聲響徹,軍伍戰(zhàn)陣所引動的氣血虛影光柱沖天。
那虛影好似洪水猛獸,在道觀之中沖擊。
孟虞夫手握緊厚背長斧的柄,手掌不覺摩挲,似乎唯有手中兵器,才能給他多些安全感。
另一邊,夏玉林燕昭等人,也是目中透出凝重,身軀緊繃,握緊自己的兵器。
只是一營新軍,就有此等戰(zhàn)力。
如此近距離旁邊仙秦軍伍戰(zhàn)斗,這些江湖武者,世家精英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面對這樣的軍陣,同等數(shù)量,同等修為的江湖武者恐怕會被直接屠殺。
軍甲兵器,煞氣壓制,軍陣配合,這些對于軍伍的實力提升太大。
相反,擅長散兵游斗的江湖武者,面對這樣戰(zhàn)陣,十成實力怕是只剩一半。
就算是修仙者,修魔者,被這等煞氣與軍陣沖擊,也很難發(fā)揮出多少戰(zhàn)力。
“轟——”
道觀之中有轟鳴之聲響起,魔氣升騰。
一道聚集的氣血煙柱動蕩,似乎被魔氣撕開,變得淡薄。
“魔氣侵蝕!”
“退!”
道觀中有聲音疾呼。
“十夫長隨我掩護!”
“兄弟們退出去!”
左側沖入道觀的軍陣傳來呼喝,一隊軍卒散亂的退出。
只是那些軍卒才退出墻壁破口,那道觀里就傳來幾聲慘呼。
退到墻邊的軍卒抬頭,面上都是露出悲色。
“齊頭!”
“特奶奶的,老子不退了!”
“給頭報仇!”
那些軍卒持著刀槍,再沖進了道觀。
散亂的軍卒雖然血勇,可沒有煞氣凝聚,沒有戰(zhàn)陣集結,戰(zhàn)力比之前不知差了多少。
他們上去,分明就是送死。
立在道觀之前的燕昭等人握緊手中兵器,轉頭看向鄧維承方向。
這位小公爺難道不下令救援?
張遠的手按在身邊鐵甲獸身上,手掌微微顫抖。
就算是殺伐果斷的他,此時心中也極不平靜。
遠處山林之中,領著大軍立在山嶺上的鄭慶勛轉頭看向身邊握緊雙拳的夏玉成。
能救,為何不救?
“少將軍,看出來了嗎?”
“這才是為將之道?!?/p>
“這一隊死盡,兩千中軍,也算煉出來了?!?/p>
“遇戰(zhàn),無論軍卒戰(zhàn)將,都要保持最大的冷靜。”
“仙秦軍伍五十四斬,戰(zhàn)未潰,將先退者斬,軍已潰,將未退者斬,齊松今日就算不被魔修斬殺,退出道觀小公爺也會斬他?!?/p>
“這就是軍伍?!?/p>
“最嚴的規(guī)矩,保證更多人活下來。”
“其實,軍伍戰(zhàn)將,算計得失比那些儒修更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