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宏烈沒有立刻回答，手指在沙發(fā)扶手上輕輕敲動。

部隊不干涉地方事務，這是鐵律。

但政委的話里，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省公安廳廳長王建國，賀宏烈是認識的，打過幾次交道。

新任省委書記直接表達了對公安系統(tǒng)一把手的不信任。

這意味著什么？

林崢絲毫不慌，端起茶杯，輕輕吹著浮沫。

辦公室里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良久，賀宏烈抬起頭：“政委是想動用機動師？”

林崢放下茶杯：“特殊時期，行特殊手段。清江省的治安問題，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下猛藥的時候。車匪路霸橫行，黑惡勢力猖獗，甚至敢把主意打到軍用物資上，長此以往，我們將失去群眾的信任！”

他的語氣平靜，內(nèi)容卻重如千鈞。

賀宏烈站起身，在辦公室里踱了兩步。

“政委，調(diào)用機動師，需要軍委和武警總部的雙重批示?！?/p>

“批示我會去申請，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你的態(tài)度，賀司令員。”林錚的目光追著他的步伐。

賀宏烈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林崢，身體站得筆直。

“第一政委同志，只要軍委批準，省軍區(qū)堅決執(zhí)行命令！”

這是一個軍人的承諾。

林崢臉上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好，我相信你。具體行動，等我通知?！?/p>

“是！”

林崢站起來：“高焱那邊應該對接完了，我先走一步，后續(xù)我們隨時保持聯(lián)系?！?/p>

“我送您?！?/p>

“留步?！绷謲様[擺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高焱和顧凜正在門外低聲交談，看到林崢出來，立刻停止。

“書記?！?/p>

“走了?！绷謲樦徽f了兩個字，便帶著高焱快步離開。

顧凜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轉向賀宏烈：“司令員，林書記有什么指示？”

賀宏烈拍拍他的肩膀：“顧大校，整備你的營區(qū)，準備接納新的部隊?！?/p>

***

省委一號車里，高焱接到了劉清明的電話。

他沒有馬上回答，握住聽筒，向林崢小聲請示。

林崢微微一點頭。

“你在哪里？”

“清江碼頭。”

“這樣，你來林城軍分區(qū)招待所，不要開警車，也不要穿制服?！?/p>

高焱說完，結束了通訊。

不讓穿制服劉清明能理解，不讓開警車？

他想了想，發(fā)動汽車，駛向軍分區(qū)的方向。

在離著兩個路口的時候，把車子停進一個公共停車場，步行幾分鐘看到軍分區(qū)的大門。

招待所不對外，要先進大門。

門口的哨兵將他攔下。劉清明掏出證件。

“劉警官？”

“是的。”

“跟我來?！?/p>

年輕的哨兵帶著他走進招待所大門。

穿過一個小花園，來到一棟獨立的二層小樓前。

“高主任在里面等你。”年輕人停下腳步。

劉清明整理了一下服裝，推門進去。

客廳里，高焱正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著一杯茶。

看到劉清明進來，他站起身。

“劉警官?！?/p>

“高主任?！?/p>

高焱打量著他，一身便裝，身姿挺拔。

“不到三天，你有新的線索了？”

“是的，我手上有一些證據(jù)，可以證明這個案子的嚴重性，我想這也是林書記愿意看到的?！?/p>

“我能先看看嗎？”

“最好是讓林書記直接過目，高主任，這無關信任，而是程序?！?/p>

高焱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這個小警察，有點意思。

“如果我堅持，你會讓步嗎？”

“會?！眲⑶迕饔膶徱?，“不是我沒有原則，而是我必須取得你的同意。”

高焱大感意外，他并非有意想要刁難這個小警察。

是林書記想讓他自已產(chǎn)生一個判斷，也是一種有意識的鍛煉和培養(yǎng)。

高焱放下茶杯：“你等一下?！?/p>

他走進身后的房間，不到一分鐘，又走出來。

“跟我來吧，書記同意見你?！?/p>

劉清明心中一定，跟著高焱走進那個房間。

房間不大，布置簡單，像個臨時書房。

林崢正坐在書桌后，手里拿著一份文件。

他抬起頭，看向走進來的劉清明。

沒有官架子，眼神平和，但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劉來了?！?/p>

“林書記，有個情況，想當面向您匯報?！眲⑶迕髡局鄙眢w。

“坐下說?！绷謲樂畔挛募?。

“謝謝書記?！眲⑶迕髡遄弥~句：“經(jīng)過這幾天的摸排，對這個案子，我又有了新的理解。”

他將自已這幾天的發(fā)現(xiàn)，從醫(yī)院刺殺，到跟蹤屠虎，校門口的沖突，再到碼頭竊聽，以及對何昆身份的核實，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遍。

沒有添油加醋，只是陳述事實。

林崢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聽到七中門口發(fā)生的事情，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不過也沒有說什么。

直到劉清明說完。

“何昆，臨海人，屠虎，黑社會打手，強迫婦女、毒品交易？”林錚總結了幾個關鍵詞：“我還是小看了他們。”

“目前只是懷疑，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是毒品，但從他們的對話來看，可能性很大?！眲⑶迕餮a充，“而且，屠虎提到的‘老板’，我懷疑就是林城地下勢力的幕后人物，何四海?！?/p>

“何四?！绷謲樦貜土艘槐檫@個名字，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這個人我知道，名氣很大?！?/p>

“是的，他是本省著名民營企業(yè)家，省政協(xié)委員，四海集團是全省納稅大戶，關系很多人的飯碗?！?/p>

林崢點點頭：“也是省內(nèi)經(jīng)濟標桿?！?/p>

“書記，我認為715案，只是整個黑幕的冰山一角。”劉清明拋出自已的判斷，“張志強是何四海的心腹，也是715案的直接嫌疑人，如果能拿下這個人，或許能挖出更多內(nèi)幕，甚至牽扯出何四海以及他背后的保護傘。”

林崢看向劉清明：“你的意思是，重點調(diào)查這個張志強？”

“嗯，張志強是關鍵環(huán)節(jié)，他手上沾著血，掌握了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拿下他，能打擊黑惡勢力，也能震懾何四海。”

林崢沉默片刻，忽然問：“所以你決定從毒品入手？”

這個問題很關鍵。

“對，經(jīng)濟問題、作風問題，都會遇到很大的阻力，只有運毒販毒，可以直達天聽，不管他身后的保護傘有多大，都要惦量惦量，敢不敢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保他?！?/p>

劉清明思路十分清晰：“書記，不知道你注意到?jīng)]有，省廳成立的聯(lián)合專案組里面，有刑偵、經(jīng)偵、技術、痕檢、法醫(yī)、治安等多個警種，但唯獨缺了一樣？”

一旁的高焱猛然抬頭：“禁毒！”

“對，這么大一個案子，沒有禁毒警察的參與，他們在害怕什么？”

林崢微微頜首：“你說服我了?！?/p>

劉清明深受鼓舞，繼續(xù)說道：“另外，我查過何四海和張志強的資料，他們在林城盤踞多年，關系網(wǎng)復雜，能量不小。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恐怕很難撼動他們?！?/p>

林崢問他：“你想怎么做？”

“我需要授權?！眲⑶迕髦毖圆恢M，“一個可以獨立調(diào)查，不受地方干擾的授權?！?/p>

林崢看著他，這個年輕警察的膽識和思路，都超出了他的預期。

“我可以給你這個授權?！绷皱P做了決定，“你還需要什么支持？”

“我需要兩個人。”劉清明立刻回答，“城關所副所長吳鐵軍，經(jīng)驗豐富，能力過硬。還有我的同事，女警徐婕，她心思縝密，觀察力強，很多時候需要用到她的身份。”

帶上吳鐵軍和徐婕。

是因為他和林崢處境一樣，無人可信。

他是個重生者，又不是異能者。

沒有以一敵百的能力。

林崢看向高焱。

高焱會意：“吳鐵軍同志和徐婕同志的檔案，我等下就去調(diào)?！?/p>

劉清明一愣：“調(diào)到省廳？”

高焱微微一笑：“是省廳，但不是省公安廳，而是借調(diào)到省委辦公廳?！?/p>

劉清明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原來，林書記已經(jīng)有了通盤考慮。

省委辦公廳，可以說是林錚唯一真正掌握在自已手里的行政單位。

“好了?！绷謲樲D向劉清明，“從現(xiàn)在起，成立一個三人特別調(diào)查小組，由你負責，直接向我匯報工作，高焱是你們的聯(lián)絡人，負責協(xié)調(diào)資源，上傳下達。”

高焱補充：“可以叫省委辦特勤小組。”

這樣一來，他們?nèi)瞬还饷撾x了林城公安系統(tǒng)，而且跳出了省公安系統(tǒng)。

這是任何一個專案組所達不到的高度。

林崢這么做，是將自已的政治前途交給了他。

劉清明心頭一熱：“謝謝書記信任！”

“我不需要感謝，我只要結果?！绷謲樥Z氣嚴肅，“記住，你們面對的可不只是幾個地痞流氓，甚至可能有體制內(nèi)的阻力，要萬分小心。”

“我明白！”

“還有什么問題嗎？”林崢準備結束談話。

劉清明抓住最后的機會：“書記，我想知道，715那天晚上，是誰通知周躍民同學去‘金色年華’夜總會的？”

這個問題，或許是解開整個謎團的鑰匙。

林崢皺了皺眉，看向高焱：“高焱，你跟躍民聊過，你說。”

高焱上前一步，回憶著：“書記，我問過躍民。他說，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對方是個女人，自稱馮輕窈的同事，說他的同學出事了。”

“陌生電話？”劉清明追問，“查過來源嗎？”

“查過，是“金色年華”夜總會邊上的一個公用電話?！备哽突卮?。

一通來自夜總會附近的電話，將省委書記的兒子誘騙到是非之地。

果然，一切都不是巧合。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

劉清明感到一股寒意。

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清江省新任省委書記林錚。

“現(xiàn)在知道了，怕不怕？”

林崢看著年輕警察，劉清明毫不猶豫地搖搖頭。

“邪不勝正，我相信，共和國沒有罪惡存在的土壤?！?/p>

“說得好，放手去做，我就是你的后盾?！?/p>

林崢第一次露出欣賞的表情，這樣的年輕人，值得他力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