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村位于蒼云山東南麓。

村莊大部分建在山腰上，因此，他們村的田地多為分散的坡田。

沿著崎嶇的山路騎上去，劉清明感覺還不如徒步來得輕松。

到達村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身的汗。

村子里的青壯年都見識過他那天的風采。

能輕松干倒村里的帶頭人，甭管他做了什么，都給了這些見識不多的年輕人一個印象。

能

能打也是能。

于是，劉清明進村的時候，受到了齊刷刷的注目禮迎接。

這目光中到底是敬畏還是崇拜，他也看不明白。

但反正吧，不是敵視。

“哎喲，劉鄉(xiāng)長，你咋親自來了呢。”

村長甘如柏快步迎上前，劉清明跳下車，扶著車把微微喘氣。

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劉清明的造型讓三人都是一愣。

上次初見，他穿著一身運動服，像個中學生，手上單持一把56半。

又像個中東武裝分子。

這次可倒好，穿著干部服，身胯武裝帶，背上倒背著一把56半。

成游擊隊員了。

給人印象就是，這位劉鄉(xiāng)長，怎么每次來東山村，都要帶把槍呢？

“來得急，沒顧上，進去談?！?/p>

劉清明回了兩口氣，擺擺手。

三人趕緊把他迎進去，甘宗亮讓甘如柏一個眼神提醒，趕緊去給他倒了杯水。

劉清明也不客氣，端過水杯“咕嚕咕?！焙认氯?。

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這么真實的鄉(xiāng)長，只怕全鄉(xiāng)也沒幾個人見過。

劉清明一口喝下大半杯，氣也喘勻了，一指三人：“坐?！?/p>

好嘛，他成主人了。

三人依言坐下，劉清明伸出手，在火盆上烤了烤。

“先說個事，我弄來了一百個用工名額，工作單位就在咱們省城，云州?！?/p>

三人大喜，甘宗亮喜得摩拳擦掌，問道：“我們村有五十個？”

劉清明伸出三根手指：“只有三十個?！?/p>

甘宗亮一愣，甘如柏卻毫不稀奇，拉了他一把。

“30個也可以了，感謝劉鄉(xiāng)長，你可是我們村的大恩人。”

甘新華也點點頭：“鄉(xiāng)里沒扣一半，很對得起我們了，小亮，不要鬧。”

甘宗亮坐下來，有些不忿：“可是只有30個，怎么分？”

“還能怎么分，給最困難的家里頭?！?/p>

“那就沒我的份了，我還得出去找工做?！?/p>

“你有手有腳有頭腦，干脆你帶一隊人出去，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拉扯拉扯?！?/p>

“我現(xiàn)在自已都顧不上，你們說得可真輕松，外頭什么路子，我們都是一摸黑?！?/p>

...

三人的對話，劉清明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是專門說給他聽的呢。

還是無意為之。

但既然聽到了，他也沒打算置之不理。

“讓我說兩句？”

三人馬上停下來，劉清明說道：“這只是第一批，我說過的話，不會打折扣?！?/p>

甘宗亮眼里一亮：“啥時還有？”

“可能會有點晚，我手上簽了一千個名額的意向協(xié)議，只要項目談成，鄉(xiāng)里14個村子的打工問題，我全部解決?！?/p>

三人全都吃了一驚，定定地看著這個年輕的鄉(xiāng)長。

“別這么看著我，為你們解決問題，是我這個鄉(xiāng)長的工作?！?/p>

甘如柏憋出一句話：“鄉(xiāng)長，你要真能辦成了，我給你殺年豬?！?/p>

“別，我自已的規(guī)定，我都不遵守，怎么約束別人?！?/p>

劉清明擺擺手：“我這算不算兌現(xiàn)承諾了？”

甘宗亮握著拳頭喝了一聲：“算，當然算，我服了?！?/p>

劉清明拍拍他的胳膊：“上次打你，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

甘宗亮連連搖頭：“哪能呢，我沒想到，鄉(xiāng)長這么能打，當過兵吧。”

“沒有，我當過警察?！?/p>

三人恍然，甘宗亮“嘿嘿”笑了笑：“那我輸?shù)貌辉??！?/p>

“不管怎么樣，干部不能對群眾動手，所以我不需要你們感謝，更不用殺豬?！?/p>

劉清明不由分說，制止了他們的話：“我找的是一家合資企業(yè)，主要工作是組裝機器，不需要什么技術(shù)，上崗前會有培訓，這30個名額呢，你們盡快給出來，報到鄉(xiāng)里，鄉(xiāng)里會組織他們一起過去，統(tǒng)一管理，不用擔心生活問題?！?/p>

甘如柏只剩了不停說謝謝的份。

甘新華聽完，感嘆道：“劉鄉(xiāng)長，你是個好干部啊，我有很多年，沒見過你這樣的干部了?！?/p>

劉清明卻不敢當：“打工只是解決了燃眉之急，要想真正富起來，還要從其他方面想辦法，比如發(fā)展特色農(nóng)業(yè)，搞多種養(yǎng)殖，搞訂單式耕種，綠色無公害蔬菜種植等等，但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路修通?！?/p>

劉清明的話，讓他們有些似懂非懂，但此時這個年輕鄉(xiāng)長的話。

卻給人一種力量。

希望的力量。

甘新華說：“這條路，從50年代就在規(guī)劃了，有一任鄉(xiāng)長，也是個好干部，想舉全鄉(xiāng)之力，修到縣城，可運動來了，他被打倒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甘如柏嘆了一口氣：“后來的鄉(xiāng)長，都不敢往這上頭想，說是怕犯錯誤?！?/p>

劉清明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來了，就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錢，我去想辦法，用人的時候，你們別推托?！?/p>

甘宗亮一拍大腿：“別的村子不敢說，東山村，有多少勞力出多少人，誰敢不去，我揍他?！?/p>

這事還沒譜，劉清明也只是提前打個招呼。

修路需要的資金不少，鄉(xiāng)里肯定指望不上。

清南市，他也沒關(guān)系，估計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

只能從其他方面想辦法了。

但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他要是連這個都解決不了。

還怎么拳打燈塔腳踢北約，制霸全球，登上人生巔峰呢？

除此之外，劉清明還有個想法。

房地產(chǎn)的大潮即將到來，需要的建筑工人也會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

就算云嶺鄉(xiāng)沒有任何特產(chǎn)，組織一個建筑公司。

到處包工程，一步步發(fā)展壯大，總能做到吧。

但那都是后話。

老支書甘新華嘆了口氣：“我要是能看到這條路修通，死也瞑目了?！?/p>

“老支書，你一定能看到?！?/p>

“那就好，那就好。”

眼看氣氛有些傷感，甘如柏換了個話題。

“鄉(xiāng)長，你背支槍是想去打獵？”

甘宗亮馬上說：“山上我熟，我?guī)闳??！?/p>

劉清明看著他：“有多熟？”

“從小就在山上跑，瘋跑，哪里有個洞，哪里有個山澗，我全知道。”

“你們村，熟悉山里情況的人多不多？”

甘新華插話道：“村里人，哪一個不是山上長大的，就說我吧，8歲就跟我爹上山打游擊，被果黨反動派追得到處跑，論這蒼云山，我比亮子熟?！?/p>

三人以為他真得是想上山打獵，忙著介紹起山上的野味來。

什么野豬、獐子、狍子......劉清明也不阻止。

等他們說完，劉清明出人意料地問：“如果現(xiàn)在，要在山上藏一個人，你們認為，哪些地點最有可能？”

三人頓時一愣，甘宗亮說：“這個天氣，山里可冷，就算睡洞里，也著不住。”

“假設(shè)那個人，很耐凍呢？”

“那也難，山里吃的是不少，可一般人分辨不出，容易中毒?！?/p>

甘新華也說：“現(xiàn)在的獵物也不如解放前多了，下鉤子，一天都未必能抓到只野兔，冬天尤其少?！?/p>

甘如柏琢磨出味來了：“鄉(xiāng)長，你是不是有事？”

“和你們先說說，有個殺人嫌疑犯，可能進山了，這事先不要傳，免得引起村民驚慌。”

甘宗亮和甘如柏交換了一個眼神，甘宗亮說道：“那還等什么，馬上集合民兵，抓他狗日的去?！?/p>

劉清明怕他們大意，提醒道：“這個人很兇殘，在鄰省和河口、富山連續(xù)作案，殺害了好幾名年輕女性?！?/p>

甘宗亮恨聲道：“王八蛋，殺女人，該死。”

“就在前天晚上，他還重傷我們一名警察，據(jù)目擊者說，這個男人力氣不小，下手兇殘，而且很狡猾，我不希望你們出事?！?/p>

甘宗亮笑了笑：“別的不敢說，拼命，東山村的人，就沒怕過?！?/p>

甘如柏踢了他一腳：“那也小心點，沒聽到，警察都被打傷了?！?/p>

“那是警察不敢開槍，劉鄉(xiāng)長，我們能開槍不？”

劉清明點點頭：“要不然我?guī)寔砀陕?，不過，條件允許的話，盡可能打腿?！?/p>

甘宗亮“嘿嘿”一笑：“知道，不能讓他那么容易死掉?！?/p>

劉清明微微一怔，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那這樣，按每人每天十塊錢的補助，你們村能拉出多少民兵？”

三人都是一愣：“還有錢拿？”

劉清明也是一愣：“要求你們協(xié)助緝兇，鄉(xiāng)里給點補助不是應(yīng)該嗎，以前不這樣？”

甘如柏搖搖頭：“公安下來，少吃點就不錯了，哪有錢給啊?！?/p>

劉清明無語，感情自已給多了。

“那就這么定了，一人一天十塊錢，按人頭給，你們村能拉出多少人，說好了，別充數(shù)，鄉(xiāng)財政不富裕?！?/p>

甘宗亮一拍胸脯：“放心，給你劉鄉(xiāng)長辦事，不含糊，就我們民兵營上?！?/p>

劉清明點點頭，突然一愣：“什么？民兵營？”

甘宗亮理所當然地說：“對呀，怎么了？”

“你們村的民兵有多少人？”

“在編335人，除去外出打工的，兩百七-八吧?！?/p>

劉清明給整不會了，一個村，三百多民兵？

難怪是個營。

等等。

劉清明問道：“神臺村是不是也有這個數(shù)？”

甘宗亮不屑地說道：“他們村有四百多人，不過打不過我們村。”

劉清明無語了。

這就兩個營了。

云嶺鄉(xiāng)有14個自然村呢。

“你們的民兵，都有槍？”

“不然呢，不過我們沒有機槍，上級收走了。”

甘宗亮一臉的遺憾。

劉清明突然有些后怕，那天械斗，要是兩個村的民兵互毆。

自已可就抓瞎了。

這事歷史上還真發(fā)生過，就在90年代中期。

離現(xiàn)在都沒過去幾年呢。

劉清明估計，就是那次打得太狠了，上級才會收繳了他們的重武器。

那回，他們連炮都用上了！

劉清明心里的震驚，不亞于730那天，看到武警師的心情。

這就是咱們獨特的“寓兵于民”啊。

就這個訓練度，干翻世界上大部分主權(quán)國家。

一點問題沒有吧。

就在劉清明暢想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時。

老支書甘新華突然說：“要是真逃進山里，有個去處?！?/p>

甘如柏也回過味來：“老陳頭的小屋?！?/p>

劉清明不解：“老陳頭是什么人？”

甘宗亮解釋：“鄉(xiāng)里的護林員，大名陳二奇，也是個奇人，性子孤，不愛搭理人，就攬了這個差使，一個月下來一趟，平時都住在林子里。”

劉清明赫然起身：“甘宗亮，馬上召集民兵，我們進山，村長，你去通知神臺村，讓他們也集合民兵，封住西面，咱們合圍?！?/p>

甘新華說：“我來吧，他說話不好使?！?/p>

甘宗亮已經(jīng)跑出了村委會，不多時，到處響起了“咣咣”的敲鑼聲。

整個村子一下子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