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明抱著懷里哭泣的愛人,靜靜地聽著她的悲傷。
他知道,這道結枷的傷口,今天才算真正被撕開。
盡管張志強已經(jīng)伏法,盡管蘇清璇曾經(jīng)兩次在他的懷里哭成淚人,但在今天以前,那件事并沒有真正過去。
她有多少次在深夜里輾轉反側,悲傷難抑,又有多少次在白天強裝笑臉,將所有痛苦壓在心底?
劉清明正是下定了決心要揭開這一切,才會做出今晚這樣的舉動。
他要讓她徹底地發(fā)泄出來,而不是讓那份痛苦繼續(xù)在心底潰爛。
蘇清璇也不是個笨姑娘。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劉清明的用意。
所以她才這樣痛痛快快、毫無顧忌地哭了出來。
哭聲漸漸平息,她在他懷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那段過往。
一段她曾經(jīng)想過要永遠埋藏在心里,再也不會與任何人分享的過往。
“然然家在林城?!?/p>
她的聲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悶悶的。
“她成績很好,她爸媽為了讓她有更好的前途,就把她送到了云州來讀書?!?/p>
“他們覺得省城的條件更好,治安環(huán)境也要好一些。”
蘇清璇的身體在他懷里輕輕抽動了一下,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我們高中的時候開始同班。”
“那個時候,我……就像你說的,很討人厭吧。全班同學都孤立我。”
劉清明收緊了手臂。
“只有,她主動坐到了我的旁邊?!?/p>
“你說得沒錯,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冰冷。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p>
“可她就像個小太陽,一點一點地,融化了我的冰冷。”
蘇-清璇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追憶的、溫柔的笑容。
“她是寄宿生?!?/p>
“為了能和她多呆在一起,我也跟老蘇說,我要寄宿?!?/p>
“他們大概是覺得反正也沒時間理我,很快就答應了?!?/p>
“就這樣,我們在高中三年里,幾乎形影不離?!?/p>
“也正是那三年,讓我重塑了自已的三觀,沒有成為一個叛逆的人。”
“是她,讓我學會了寬容?!?/p>
劉清明在她耳邊,用很輕很輕的聲音插了一句。
“是愛?!?/p>
蘇清璇的笑容在淚花中綻放開來,美得驚心動魄。
“對,是愛?!?/p>
“她讓我學會了愛。”
她繼續(xù)說著。
“和她在一起,我才覺得自已成了一個正常的女孩?!?/p>
“我們會一起追星,喜歡吃各種各樣的零食,討論怎么打扮才好看?!?/p>
“我們會在熄燈后的夜里,偷偷評價學校進而哪個男孩子長得最帥?!?/p>
“我們交換彼此所有的小秘密。”
“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讓我放下怨恨的人?!?/p>
劉清明說:“所以,吳省長的眼里,你雖然冷漠,但并沒有怨恨。我的眼里,你雖然高冷,但充滿了愛心。”
蘇清璇點頭。
“對,其實我沒那么好。”
“如果不是遇到了然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已會變成什么樣子?!?/p>
劉清明說:“我知道?!?/p>
蘇清璇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怎么可能,連我自已都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p>
劉清明很篤定地說:“我就是知道。你的天性不會讓你去傷害別人,你只會傷害你自已?!?/p>
蘇清璇無言地望著他。
這個男人,好像真的比她自已還要了解她。
劉清明又故意用輕松的口吻說:“愛你,當然首先要了解你。這樣才能投其所好地引誘你上鉤啊。”
蘇清璇被他逗得情緒緩和了許多。
但很快,她的臉上又被一層恐懼籠罩。
“我害怕?!?/p>
劉清明的心一緊。
“你害怕像失去然然一樣,再失去我?”
蘇清璇用力地點頭。
淚水又一次涌了上來。
“你不知道……那些天我是怎么過來的?!?/p>
“我把自已關在宿舍里,蒙著被子一直哭,一直哭,怎么也停不下來?!?/p>
“我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p>
“我要下去陪她?!?/p>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走?!?/p>
劉清明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快要無法呼吸。
他捧起她的臉,讓她看著自已。
“媳婦兒,聽我說?!?/p>
“我們每一年,都一起去看她。”
“你也可以每一天,都在心里想她。”
“她不會孤獨的。”
“她在天上看著你,看著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p>
“有一天,你會帶著我們的孩子,一起去看她。”
“你會告訴她,然然,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p>
蘇清璇愣愣地聽著他的話。
“真的么?”
“當然是真的?!眲⑶迕鞯谋砬闊o比認真,“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經(jīng)從她手里,接過了那個保護你的棒子。”
“你的余生,交給我吧?!?/p>
蘇清璇仰起頭。
她清麗的眸子因為哭泣而有些紅腫,卻亮得驚人。
她哽咽著,每一個字都無比清晰。
“劉清明,我早就把自已交給你了?!?/p>
劉清明的心,徹底被這句話融化了。
“那好?!彼f,“等到我去處定了,我就向咱爸咱媽提親,給組織上打結婚報告?!?/p>
蘇清璇重重地“嗯”了一聲。
她又一次緊緊地縮進男友的懷里,像一只找到了港灣的小船。
她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輕聲問。
“劉清明,你怎么那么好啊。”
劉清明輕撫著女友柔順的秀發(fā)。
“因為你值得?!?/p>
“你失去了然然,是上天派我來代替她,繼續(xù)愛你。”
“愛你一生?!?/p>
蘇清璇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這一次,卻是幸福的淚水。
她忽然掙扎著從他懷里坐了起來。
劉清明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拿出了自已的手機。
她低著頭,手指在機身上飛快地按著。
這氛圍,是要給誰打電話?
劉清明心里犯著嘀咕。
沒想到蘇清璇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發(fā)短信。
她只是把通訊錄里,劉清明電話號碼的備注,從“壞蛋”,改成了。
“一生”。
改完之后,她把手機屏幕舉到劉清明面前,讓他看。
劉清明看著那兩個字,心里一熱。
他也掏出了自已那部已經(jīng)有些老舊的諾基亞3310。
在蘇清璇的注視下,調(diào)出了她的號碼。
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兩個字的備注。
摯愛。
兩個手機屏幕并排放在一起。
兩個備注,組成了四個字。
摯愛一生。
……
兩人吃完飯,走出包廂。
蘇清璇的情緒已經(jīng)完全平復下來。
她走到一樓的柜臺,主動結了賬。
劉清明跟在她身后,看著她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心里一片柔軟。
兩人出門,上了那輛紅色的小車。
劉清明很自然地坐到了駕駛位上。
“我們回家吧。”他問。
蘇清璇卻搖了搖頭。
“我還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依戀。
劉清明發(fā)動了車子。
“那咱們?nèi)ネ潞呑咦撸俊?/p>
“好久沒去了。”
蘇清璇點點頭,沒有說話。
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夜間的車流,朝著不遠處的望月湖駛去。
湖邊的夜景很美,燈光璀璨。
兩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這樣,單純地來湖邊散步了。
停好車。
劉清明剛剛解開安全帶,兜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兩個字。
老胡。
是胡金平。
劉清明接起電話。
“老胡,你怎么知道我在省城?消息夠靈通啊?!?/p>
電話那頭傳來胡金平爽朗的笑聲。
“我當然知道了,省級‘新長征突擊手’嘛,我們市委也接到了通知?!?/p>
“我們老板本來都想親自去出席晚會的,結果被一個臨時安排的外事活動給耽擱了,這不一忙忙到現(xiàn)在?!?/p>
劉清明笑了笑。
“我們在望月湖呢,出來喝一杯唄。”
胡金平說:“我在人民醫(yī)院。”
劉清明心里咯噔一下,嚇了一跳。
“哪個房間?嚴不嚴重?”
胡金平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挺嚴重的?!焙鹌焦室鈮旱土寺曇簦俺隽撕芏嘌??!?/p>
劉清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車禍?你等著,我馬上到!”
“別別別!”胡金平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起來,“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我愛人順利生產(chǎn),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
劉清明愣了一下。
隨即巨大的喜悅涌上心頭。
“太好了!老胡!恭喜你??!等著,我們馬上到!”
掛了電話,旁邊的蘇清璇也聽了個大概。
“田莉今天生了?”她也一臉驚喜,“我記得她的預產(chǎn)期是下周啊?!?/p>
劉清明說:“可能是提前了吧,走,咱們趕緊去醫(yī)院看看。”
蘇清璇和田莉因為胡金平和劉清明的關系,早就認識了。
后來接觸多了,兩人現(xiàn)在也成了不錯的朋友。
劉清明當然希望蘇清璇能有更多的交際圈子,這樣自已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不至于太過孤獨。
他立刻調(diào)轉車頭,朝著省人民醫(yī)院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