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白天和夜晚有著明確的分界線。
無論何地的冥坊,和正常人的生活,都截然相反。
因此,冥坊很熱鬧。
正因為這種熱鬧,正因為人多麻煩多,冥坊對于危機(jī)的察覺就極為敏銳。
五人,站在了這排平房盡頭。
這幾人,來自于此地冥坊的核心勢力,九幽司。
冥坊核心有著不同勢力,像是酉陽居,棺尸地,都是分屬勢力的名字,酉陽居為首,能指揮其余勢力,能操控冥坊大部分人員,這也是胡進(jìn)和酉陽的來處。
只不過,胡進(jìn)沒能回到靳陽,沒能回到酉陽居。
五人中為首那人五十來歲,鬢角略微發(fā)白,面容剛毅,薄唇,他低語:“玉堂道場,三個紅袍道士被滅,兩個可以說是大先生級別的陰陽先生被殺,弟子死傷慘重?!?/p>
“僅存那個先生放下消息,張云溪叛祖離宗,和一妖人共處,殘害門人,盜竊玉堂道場至關(guān)重要的傳承?!?/p>
“提供張云溪消息者,贈玄霜絳雪。”
其余四人都是他的屬下,眼中透著詢問,還有一絲絲貪婪。
陳爼瞥了四人一眼,才說:“看你們的眼神,好像都做了準(zhǔn)備?”
“司長,您難道沒有這個打算?”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問。
“玄霜絳雪是珍貴的藥材不假,可你們不要忘了,他們殺了多少人?!?/p>
“紅袍級別的道士,三個,哪怕是我們南坪冥坊都不好對付,再加上兩個大先生,足夠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們想去出賣做出這番事情的一個妖人,一個大先生?”
“想死么?”陳爼語氣更冰冷,才說:“你們實力不夠,我站在這里,很明顯能感覺到一股驚心的怨氣在翻涌,酉陽居還在請我們幫忙一直打探消息,靳陽冥坊岌岌可危,我們還要惹火燒身?”
“他們兩個能趕緊走,我就謝天謝地了,讓你們來這里,是避免有人打擾他們,我已經(jīng)安排了人,在他們離開冥坊之前,冥坊只能進(jìn),不能出,什么時候他們走了,才讓人離開,避免有人去報信,讓我們倒霉?!?/p>
其余四人面面相覷。
又有一人不自然的開口:“天機(jī)道場的消息啊……四規(guī)山的道士一直在找天機(jī)道場,給出的報酬很豐厚,我們不一樣找不到確切嗎?整個冥坊都在竭盡全力了,還是沒什么結(jié)果?!?/p>
陳爼冷眼瞥過那人,才說:“四規(guī)山要的是明確位置,我們只是打探到大概,先生和道士能一樣么?”
“今晚不要出亂子,明天我親自見張云溪,將這兩人打發(fā)走?!?/p>
玉堂道場和南坪市太近了。
冥坊本就是個搜羅消息,魚龍混雜的地方。
魚龍混雜之地,貪心往往更重。
常有一句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
陳爼可不想自找苦吃。
他瞄著其中一個房間的門,手心還在微微發(fā)汗。
……
……
羅彬醒來,睜開眼,腦袋略有渾噩。
昨夜睡得并不是太安生,亂七八糟做了很多夢,他夢見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棺材底下有條裂縫,秦九么不停地將他往下拽。
他反抗之余又覺得嘴巴鼻子耳朵很癢,然后一根根血管鉆了出來,恐怖到了極點。
之后那些血管又成了一根根的烏血藤,他倒掛在藤條上,腦袋裂開四瓣兒,成了比李云逸還徹底的怪胎,成了啖苔花。
晃頭,揉了揉太陽穴,總算清醒多了。
起身下床,去洗漱一二,再離開房間。
張云溪已然在房門外等著了。
“云溪先生?!绷_彬打了個招呼。
張云溪頷首微笑。
羅彬眼皮微搐。
他并不太喜歡別人對他微笑,他看過的笑容已經(jīng)太多。
“走吧,喝茶看戲,靜等消息?!睆堅葡Z罷,就朝著街道另一頭走去。
羅彬緊隨其后。
不多時,兩人就回到了昨天那茶館兒前。
張云溪駐足停下,看著茶館前一人,面不改色,同樣目不轉(zhuǎn)睛。
這番舉動頓讓羅彬微瞇著眼,多了幾分警惕。
“多年不見了,云溪先生?!标悹曅χ隽藗€請的動作。
其走的方向,正是昨天張云溪和羅彬坐的位置。
桌上三方都擺了茶點,甚至桌中央還放著一張泛黃的皮紙。
張云溪過去坐下,拿起皮紙端詳。
羅彬坐在一旁,隱約察覺到被人注視。
“在下陳爼,擔(dān)任九幽司管理司長,小兄弟叫羅彬?”陳爼開口,話音透著善意。
“冥坊消息靈通,尤其是九幽司,胡進(jìn)所來的酉陽居,和九幽司是一個勢力,不過酉陽居的級別更高一些,掌權(quán)更多?!睆堅葡S口說道。
羅彬若有所思。
“許久沒聽到胡進(jìn)先生的名字了,他和上一任酉陽居士失蹤多久了?八九年了吧,呵呵?!标悹暬卮稹?/p>
羅彬稍皺眉。
陳爼這番話,不太對勁。
“冥坊的消息靈通,僅限于身旁事物?各個冥坊不相互溝通?胡進(jìn)先生數(shù)日之前,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去了?!绷_彬和陳爼對視。
這不是他沒事兒找事兒。
胡進(jìn)畢竟幫了不少忙,做了不少事。
其下落和安危,羅彬還是擔(dān)心的。
“是嗎?”陳爼瞳孔微縮,眼皮都在微搐。
“我,等一會兒就去確定一下消息?!?/p>
“羅彬兄弟,云溪先生,你們和胡進(jìn)先生接觸過?”陳爼再問。
“這張地圖,是什么意思?天機(jī)道場的所在之處?”張云溪沒有回答陳爼的問題,沉聲問。
“不確定,但大概在這里,云溪先生應(yīng)該清楚,四規(guī)山道觀一直想找天機(jī)神算的道場,只不過,他們的要求,是要找到道場山門,我們冥坊一直做不到,倒是有些先生拿了拓印地圖離開,卻從來沒有回來過。”
“您來這里,看似是打探消息,實際上,是知道我會給您消息的?!被卮鹬?,陳爼還面帶苦笑。
“我們會很快離開,只需要你告訴我,此地在哪兒?!睆堅葡俚?。
陳爼說了地名。
稍頓,陳爼再道:“若的確是天機(jī)道場,還請云溪先生閑暇回到南坪冥坊,通知在下一聲,若是能有到道場大門的路線,在下感激不盡?!?/p>
張云溪沒有回答,只是將圖紙收了起來。
“走吧,羅先生?!睆堅葡傲艘宦?。
羅彬心頭突突跳動。
他完全沒想到,這么快就得到了天機(jī)道場的消息,甚至是地圖。
稍稍和陳爼抱拳,他嘴角倒是不由自主帶著一絲微笑。
莫名的,陳爼打了個寒噤。
當(dāng)羅彬和張云溪走遠(yuǎn),消失在視線中后,茶館兒外匆匆進(jìn)來幾人,到了陳爼身旁。
“能告知玉堂道場,他們的下落么?”又有一人小聲問。
“然后他們被追殺,回頭來找我麻煩?”陳爼冷眼瞥過那人:“蠢貨一個?!?/p>
緊接著,陳爼看向另一人,快速說:“聯(lián)系酉陽居,看看胡進(jìn)是不是回去了,最近靳陽不安生,希望沒出事。”
……
……
張云溪辦事很利索,很快,可以說是雷厲風(fēng)行了。
從冥坊出去后,張云溪就帶著羅彬離開了南坪市。
當(dāng)然,羅彬沒有證件,不方便坐高鐵,上不了飛機(jī)。
他們是包車離開的。
剛出市區(qū),張云溪就接了一個電話,臉色微沉。
隨后,張云溪說:“胡進(jìn)沒有回靳陽,沒有回任何一處和冥坊有關(guān)的勢力?!?/p>
羅彬心頭微凜,不自然道:“出事了?”
張云溪搖頭:“雖然胡進(jìn)不是什么大先生,但畢竟也是有本事的人,光天化日,怎么可能出事?想來,這胡進(jìn)不回去,應(yīng)該有別的原因?!?/p>
羅彬沉默無言,因為他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趕路的過程,更多的還是安靜。
司機(jī)是個普通人,張云溪沒有問題,羅彬便沒有藏著掖著了,取出來袁印信給他的書翻閱,他更多的是去看關(guān)于先天十六卦的部分,盡可能去理解其內(nèi)容。
一晃眼過了三天。
羅彬和張云溪抵達(dá)了目的地。
這里四面環(huán)山,眼前一條大河,河畔有個小鎮(zhèn),鎮(zhèn)名曲水。
按照陳爼給的地圖來看,就是從這曲水鎮(zhèn)出發(fā),沿著水路逆流而上,從某處支流進(jìn)入,應(yīng)該就能到天機(jī)道場的外沿,不過具體怎么找到天機(jī)道場的山門,就得靠張云溪和羅彬自己的本事了。
關(guān)于胡進(jìn)的事情,已經(jīng)被羅彬拋之腦后,他所考慮的,就只有天機(jī)道場,考慮著秦九么的門人!
兩人進(jìn)了小鎮(zhèn)內(nèi)。
鎮(zhèn)上很熱鬧,路邊許多走山人,采摘了不少山貨售賣。
張云溪先找了個賓館和羅彬落腳,接著才和賓館老板打聽有沒有向?qū)Ъ娲颉?/p>
賓館老板五十多歲,精瘦精瘦,臉頰凹陷,眼珠泛黃。
他腦袋甩得撥浪鼓一樣,噓了一聲,才說:“曲水鎮(zhèn)沒有船夫,別亂講話!”
羅彬只覺得詫異。
常言說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鎮(zhèn)民能采摘山貨,就少不了下水撈魚,這樣一個地方,能沒船夫?
不曾想,張云溪居然二話都沒多問,點點頭說:“知道了,謝謝老板?!?/p>
賓館老板心有余悸,縮回了吧臺后邊兒,蜷在一張椅子上坐著刷視頻。
一眼,羅彬就看出來了不對勁。
那老板身旁好幾個擺件,有觀音,有佛,有道像,甚至還有個看上去黃色,半透明的物品。
羅彬雖然沒吃過豬肉,但見過豬跑,這玩意兒,是個佛牌。
這老板遇到事了?這么多保佑他的東西?
張云溪上了樓,羅彬緊隨其后。
兩人先進(jìn)了一個房間。
“這曲水鎮(zhèn)不正常,你注意到了么?”張云溪問。
羅彬本來下意識想說沒有。
話到嘴邊收了回去,他開始了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