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南坪市內(nèi),一處城中山。
正面是陵園,一座座墳墓整齊排列,齊刷刷的墓碑在夜光下冒著淡淡的微光。
陰氣重的地方,有磷火。
風嘶嘶地吹著,卷起幾張冥錢,在空中發(fā)出刺啦的聲響,夜晚多了一絲絲不平靜。
陵園里有守墓人正在巡夜走動。
山后,三米高的鐵絲網(wǎng),是隔開陵園和其余正常地界的分界線。
自山頂往下,山腰偏上的位置,有一片建在山坡林間的別墅群。
正當中的一座別墅內(nèi)。
一張橢圓形的桌旁,坐著八人。
這八人身材迥異,高矮胖瘦皆有。
無一例外,他們都帶著樣式不同的頭套。
黑白相間的骷髏頭,滿是抓痕,似是皮開肉綻的貓臉,嘴皮咧開,獠牙尖厲的狗臉,似是緊繃著的一層皮,沒有五官的怪臉……等等……
為首那人最古怪,是一張稚童的面頰,頭套很大,那張臉像是貼上去的,繃得很緊。
“9號回到市區(qū)內(nèi)了。她在冥坊麾下,司刑偏房一人家中。那人叫羅酆,一家人失蹤了十三年?!?/p>
“一家人同時回來,還帶著她?!?/p>
說話的,是那個帶著貓臉頭套的男人。
這些頭套不是布織的,就是真實的貓臉狗臉。
包括那張稚童面頰,包括那緊繃著沒有五官的皮頭套,前者是剝下來的人臉,后者則是人皮。
“按我說,之前殺了那個多事的男人,她不會外出,不會和冥坊里的人混在一起,這下弄得很棘手。”帶著沒有五官頭套的男人,幽幽說道。
“時機還不合適,她還差一點點火候?!睘槭啄莻€帶著稚童面頰的人開口:“不過,得把她收回來了,她差點兒出事,身旁有另一個男人,兩人關系密切?!?/p>
稍頓,那帶著稚童面頰頭套的男人繼續(xù)道:“不要牽扯起來冥坊,也不要牽扯進來那群下三濫的九流,我會把她孤立出來,你們準備好接人?!?/p>
顧伊人從小就能看到一些非同尋常的東西。
家里人認為這是病,久而久之,就連顧伊人都覺得,自己就是生病了。
沒人知道這一切,都是暗中有人操控。
她就像是一只被培養(yǎng)出來的羔羊。
她更不知道,自己回到南坪市的第一瞬,就已經(jīng)被察覺發(fā)現(xiàn)。
……
……
堂屋,桌旁四人圍坐。
顧婭眼圈很黑,像是沒有休息好,她一直在打哈欠。
羅酆略詫異,卻沒多說別的。
昨晚他回來后,夫妻倆就上床休息了,顧婭明明睡了一宿。
現(xiàn)在這樣困倦,多半是剛回家,不習慣,睡眠不好?
“媽,你沒覺得哪兒不舒服吧?”羅彬問了一句。
“我沒事,只是有一點點犯困?!鳖檵I再打了個哈欠,困意更濃了。
“等會兒我來收拾,顧姨你多休息休息?!鳖櫼寥溯p聲說。
“哦。”顧婭這一聲不冷不淡。
顧伊人愣了一下,沒說話。
“我還要出門一趟,夜里回來。”羅酆說。
顧婭點點頭。
多多少少,羅彬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對他們,顧婭的態(tài)度沒問題,怎么對顧伊人,有些急轉(zhuǎn)直下?
雖然只是一個哦字,但情緒表露出來很多東西。
顧伊人本身又是個很在意他人情緒的人,可以說,是跟著羅彬之后,她的狀態(tài)才趨于正常。
她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
早飯吃完了,顧伊人開始收拾碗筷。
羅彬沒有立即起身,而是倒了一杯水坐在桌旁喝,目視著顧婭進了房間,顧伊人去了廚房后,他才站起來,走進屋子。
窗簾遮住直射的陽光,屋里依舊亮堂。
白天,即便是不打開窗簾,一樣能瞧見院內(nèi)是否有人影。
顧婭沒有從房間出來,既沒有人影,也沒有腳步聲,十分安靜。
羅彬翻開了書。
一道房門,安靜無聲地被打開。
顧婭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她幾乎是貼著一側(cè)的墻走,鬼鬼祟祟,甚至連腳步聲都沒有。
直至到了廚房門前,推門而入。
顧伊人正在洗碗,抬頭,略有一些不自然。
“顧姨?你沒睡嗎?”顧伊人聲音也透著一絲不自在。
始終,先前顧婭的態(tài)度,讓顧伊人內(nèi)心隱隱有些惴惴不安。
反手關上了門,顧婭冷冰冰地盯著顧伊人,說了句:“你覺得我睡得著嗎?”
“您不舒服?”顧伊人小聲再問。
“你覺得我很舒服了?”顧婭語氣更冷。
一時間,顧伊人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手里握著一只碗,在水龍頭上沖洗,整個人卻僵住。
“你真不打算走么?你家不也在這里嗎?非要弄得自己像是無家可歸那樣,讓我們同情你,讓你一直留在這里?”顧婭幽幽再道:“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的?”
“你仔細想一下,你配嗎?”
“你是個正常人嗎?”
“你爸媽都容不下你,你就是個不正常的瘋婆子,你要來連累我家羅彬?”
“你會帶來不幸,和你接觸就不會有好下場,你難道自己不清楚么?”
顧婭的聲音不大,語速卻飛快。
“你自己不清楚嗎?這種病,治不好的,你就算現(xiàn)在看上去正常,你始終會不正常,而且,你生下來的孩子也會不正常,你認為羅家會容許這種事情發(fā)生?”
“你太不識抬舉了,稍微知趣一些,你早就該自己出去了,還非要我來提醒你?”
顧伊人徹底愣住了,眼眶忽地泛紅,眼淚在打轉(zhuǎn)。
“哭?哭就有用了?”
“我也是女人,別在我面前裝可憐?!?/p>
“你要還是個人,你就該安安靜靜地走,等會兒我會告訴小杉,我們出去買菜,你就不需要回來了。懂了嗎?”顧婭冷冰冰又說了一句。
“我……”張張口,顧伊人心里只是一陣絞痛,愈發(fā)的難受。
之前,不是這樣的啊。
顧婭對她那么好,那么友善。
從柜山出來后,一直到回到這里,沿途顧婭都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尤其是昨天,顧婭還給她送了一個吊墜,那是塊佛像。
男戴觀音女戴佛,顧婭說佛像能保佑她。
顧伊人脖子上本身有個吊墜,是一塊造型獨特的玉,她想帶著佛像,便將玉送給了顧婭。
人怎么能變得這么快,從形似母女,讓顧伊人感受到了家的溫暖,隨后急轉(zhuǎn)直下,說她是個瘋子,說她配不上羅彬?
“別在你你你,我我我的了,你不想等他爸一起來趕你走吧?小彬很聽話,真要打開天窗,他不會站在你這邊,他不會放棄父母?!鳖檵I再道。
在某些時候,顧伊人是堅強的。
譬如遇到真正危險時,她能撐得住。
可某些時候,她很脆弱,脆弱到幾句話,就能將她完全擊潰。
眼淚順著臉龐淌下,顧伊人無聲地流淚,放下臟碗,洗干凈了手。
“把你的臉也擦干凈,不要哭哭啼啼的。別讓小彬看了不愉快?!鳖檵I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顧伊人緊抿著唇,擦拭掉臉上淚痕。
隨后,顧婭轉(zhuǎn)身要開門,顧伊人低頭,跟了上去。
門,開了。
門外,站著一人。
赫然是羅彬!
羅彬的手中,握著一塊羅盤。
顧婭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羅彬的手,陡然舉起,羅盤朝著她頭頂壓去!
“你干什么???”顧婭一聲尖叫,要往右側(cè)閃避。
羅彬早有準備,哪兒容得她躲開!?
這一幕,讓顧伊人驚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羅盤壓在了顧婭頭頂。
顧婭整個人就像觸電了一樣,拼命抽搐!
她嘴巴不停地吐出來白沫子,她臉上竟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油脂!
身體一軟,顧婭就要倒在地上,羅彬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她。
“伊人!”低聲一喊,羅彬同時看向顧伊人,顧伊人趕緊上前,幫忙扶著顧婭另外的胳膊。
“天啊……這怎么回事……”顧伊人一臉茫然,還帶著濃郁的驚悚和不安。
羅彬臉色陰沉,才說:“昨晚我媽就有點兒不對勁,早上更奇怪,我關注著她,反而什么都沒發(fā)生,我不關注了,她果然從房間出來了?!?/p>
“她出問題了,被某種東西支配,她對你的惡意,你不要當真,那不是她?!?/p>
羅彬快速說完,立馬和顧伊人一起攙扶著顧婭進了房間。
將顧婭平放在床上,羅盤緊緊地吸附在她頭頂,她臉上的油脂卻愈發(fā)厚,甚至形成了固體,像是在臉上蒙上了一層泛黃的面膜。
那股臭味,更像尸臭。
“尸油?”羅彬瞳孔再度一縮。
十來年他們沒回家,這一回來,才第三天就出事。
自己這爸媽,曾經(jīng)沒少得罪人,有什么仇家尋上來了?
眼見著顧婭臉上的尸油越來越多,其頭頂壓著的羅盤,指針轉(zhuǎn)速越來越快。
一時間,顧婭手腳都開始發(fā)涼,整個人抽搐得更厲害,嘴角溢出的白沫更多。
再下一瞬,那些尸油卻憑空消失不見……
吸附在顧婭頭頂?shù)牧_盤,一樣滑落下來。
輕微的鼾聲從顧婭鼻子里傳出,她竟然睡著了……
床頭有紙,顧伊人扯下來兩張,小心翼翼擦掉了顧婭嘴角的白沫。
羅彬收起羅盤,稍稍松了口氣,說:“羅盤就是一張符,能鎮(zhèn)住一系列兇煞不寧,等我爸回來,應該能弄清楚情況?!?/p>
他再看了一眼顧伊人,道:“你別多想,一定不要將那些話聽進去,你沒有問題。柜山的一切已經(jīng)說明了,以前是有東西在跟著你?!?/p>
再度抿唇,顧伊人這才點點頭。
她擔憂且不安地看著顧婭,說:“顧姨那么好,羅酆叔也那么好,能得罪什么人呢?一回來就盯著他們,然后下手?”
羅彬沉默,他不知道。
正當此時,顧婭嘴巴忽然微微蠕動起來,似是在念什么字。
羅彬稍稍低頭,側(cè)耳去聽。
顧婭嘴里發(fā)出的是嗬嗬聲,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嗓子。
羅彬轉(zhuǎn)而正視著顧婭的臉,發(fā)現(xiàn)顧婭嘴巴還微張著,嘴里當真有個東西!
探手,捏住顧婭的下巴,讓其嘴巴張開!
可當她完全張口那一瞬,嘴里的東西又不見了……
“好像有個東西?”顧伊人眼皮不停地跳著。
羅彬沒回答,開始回溯。
他本身注意力先前在顧婭身上,多觀察顧婭的狀態(tài)。
回溯中,他一切注意力就在顧婭嘴縫里。
視線所視……
那是一只紅彤彤的眼珠,滿是肉筋,攀附在顧婭的嗓子眼里!
隨著他捏開顧婭嘴巴那一瞬,眼珠像是滑進了喉嚨深處。
羅彬咽了一口唾沫,直覺頭皮發(fā)麻。
回溯戛然而止,顧婭嘴巴還是被捏開,嗓子眼里空空洞洞,哪兒有什么眼珠。
明明,先前羅盤有用,之后效果終止,羅彬還以為顧婭沒事了。
沒想到……羅盤是對那眼珠子失去了效果?
還是說,那東西本來控制著顧婭的意識,在頭上,鉆進她嘴里后,滑進嗓子眼,羅盤失去了鎮(zhèn)壓之物?
這也不對,人才是一個整體?。?/p>
羅彬松開顧婭,低頭去看羅盤,雞皮疙瘩更爬滿了全身。
羅盤的天盤完全被凝固的油脂固定了,指針動彈不得,像是先前顧婭臉上的尸油到了這羅盤上,簡直是古怪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