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沒有撒謊。
世界每個地方的溫度都在開始下降,插花鎮(zhèn)或許還算得上是比較好的,只是早晚要冷一些,白日的溫度還是比較暖和。
他可是知曉,九月初的長澤就已經(jīng)下了雪。
九月初的長安城也下了雪。
“有些人還真奇怪,你將真相告訴了他,他卻偏偏不相信?!?/p>
年輕人喃喃自語,盯著太陽之中的斑駁看了好一會兒方才收回目光,在收回來的時候余光不經(jīng)意瞥向了河底深處。
大概在一百五十米的位置,有著塌陷的虛無正在緩緩擴散著。
河水流淌而過并不會流失進去,而是會被那虛無之中溢出的力量吞噬轉(zhuǎn)化,所以這條河才會越來越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數(shù)年之后,這條河的河水早晚都是會被吞噬一空的。
“時間啊,希望它不值錢的時候偏偏很值錢,該值錢了卻又不值錢了?!?/p>
年輕人搖搖頭,繼續(xù)坐在那里,聽著流水喝著茶。
直到灰蒙蒙的天色漸漸散去了不少,薄淡的陽光開始稀疏的透進來,已經(jīng)是上午了,插花鎮(zhèn)又變得異常熱鬧,河邊茶桌也已經(jīng)坐滿了人。
年輕人卻已經(jīng)站起了身,雙手插進袖子里,貓著腰逆著人流往鎮(zhèn)外走。
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唐玄齡的氣息。
插花鎮(zhèn)其實有些類似于佛門腳下那些連成一片的山村,類似于儒山腳下的學(xué)宮,都是來到神山的必經(jīng)之處,是很繁榮熱鬧的地方。
唐玄齡不是第一次來這里。
他甚至還看過幾次神女選拔。
畢竟對于他這位奇葩的儒山長老來講,與神教接觸的時間甚至要比和儒山同門接觸的時間要更多,只不過他素來行事低調(diào),幾乎很少與人動手等等,所以導(dǎo)致絕大部分神教教眾都不知曉有這么一個人。
只有如曲長青,蕭白河,胡尊等這些神山長老,才會在不經(jīng)意間有所耳聞,卻也不太在意。
“馬上就要到神山了,希望你們能有一個好結(jié)果?!?/p>
唐玄齡走在最前面,蕭白河三人跟在他的身后,這一路上走的倒算是平靜,誰也沒有生出什么逃走或是反抗的念頭,尤其是曲長青,至今都是一言不發(fā)。
他的一條衣袖依舊是空蕩蕩的,越是平靜才越是恐怖。
有些忐忑。
蕭白河的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忐忑,哪怕一開始其實就已經(jīng)有所準備,可當(dāng)真正來到神山腳下的時候,還是會不免生出緊張不安。
畢竟這次他們做的事情,對于大祭司,對于神子來講,是大逆不道的。
尤其他們原本還是大神官的人,這才剛剛被勉強信任,就鬧了這么一出。
“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被關(guān)押進入神獄?!笔挵缀訐u了搖頭,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已三人的下場,臉上閃過一抹嘲諷,說不清是對自已還是對神山。
他做的不對嗎?
哪怕到現(xiàn)在,他依然不認為自已做的是錯的。
站在最冷酷的角度去看,這就是正確的事情。
不過在認清了自已的結(jié)果之后,心中僅存的忐忑,反倒是消散了不少。
唐玄齡沒有說話,邁步前行著,他們本該直接到神山的,可他打算先在插花鎮(zhèn)看一看,自已有一間非常喜歡的字畫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經(jīng)營著。
他看見了通往插花鎮(zhèn)的路口。
看見了路口站著一個人。
稀疏的陽光落下,就照在那個戴著草帽的年輕人身上。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身后的唐玄齡三人也是抬頭看了過去,然后紛紛皺起眉頭。
“柯西里?”
蕭白河望著來人,原本已經(jīng)幾近消散的忐忑,竟然又莫名重新出現(xiàn),而且比先前更加強烈。
“唐先生?!?/p>
柯西里對著唐玄齡行了一禮,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唐玄齡自然知曉柯西里的名字,對著他點了點頭,問道:“柯神鐮在等我?”
沒人會認為柯西里是湊巧出現(xiàn)在這里的。
柯西里搖了搖頭,然后抬手指著站在他身后的蕭白河三人,說道:“我來這里,是在等他們?nèi)齻€?!?/p>
胡尊冷厲的目光這些天來已經(jīng)被消磨了不少,可看上去依舊氣勢十足:“柯西里,你等我們做什么?是神子讓你來的?”
柯西里笑著回答:“的確是神子讓我來的?!?/p>
蕭白河三人利用神節(jié)賜福與異教暗通款曲,意圖在無數(shù)長澤信徒身上埋下隨時都會身隕的種子,這對神子來說,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氣氛忽然之間變得有些沉重。
為何不等他們抵達神山之后再做懲戒?
曲長青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不安。
柯西里仿佛是看出了他們的不安,攤了攤手:“當(dāng)初神庭長老都還活著,雖然我們不在乎,可畢竟要考慮神教整體,盡可能避免發(fā)生矛盾,所以神子說了,就不讓你們回到神山了,省的到時候還得發(fā)生一次大沖突。”
“三位長老和其他的神庭長老也都有情誼在,你們想必也不希望其他人因為你們的事情平白搭上性命吧?”
這話實在是比這天氣還冷。
曲長青難以置信的質(zhì)問道:“柯西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要將我等關(guān)進神獄,那也需要神山長老一同決議才行?!?/p>
柯西里笑了笑,他將草帽摘下輕輕放到地上,體內(nèi)大修行者的氣息不加遮掩的釋放出來,他玩味的望著蕭白河三人,聳了聳肩:“關(guān)進神獄什么的,太沒意思,神子說了,要你們的命。”
“柯西里,我要見教皇大人!”曲長青鐵青著臉,不敢相信。
胡尊也是滿面陰沉:“小孩子翅膀硬了,也敢口出狂言?!?/p>
蕭白河深吸一口氣:“唐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們神教內(nèi)部的事情,你該不會插手吧?”
唐玄齡看著柯西里沒有說話。
柯西里挽著衣袖,插花鎮(zhèn)鎮(zhèn)口的風(fēng)沙吹起他背后滑稽的披風(fēng),他的手里出現(xiàn)了兩把匕首,輕輕挽了個刀花,莞爾道:“神會原諒犯錯的人,而我會讓你們見到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