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旦問出,瞬間讓呂雉心頭一緊。
她看著陳成眼眸中閃爍著些許的敏銳之色,這是陳成對她的試探,還是什么?
當(dāng)即笑著說道:“事實上,我并沒有這樣子的權(quán)力,但陛下是有這樣權(quán)力的——先皇因為功績封賞過官渡侯魏王,這是不爭的事實?!?/p>
“所以,再次加封官渡侯為齊王也不過是小事。”
“陛下仁德,一定不會對此事有什么意見的,所以哪怕此時我先承諾給官渡侯,也是無所謂的事情?!?/p>
她傾倒一杯茶水笑著說道:“官渡侯以為如何?”
陳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而后臉頰上帶著些許淡然神色,他將手中的酒爵放在桌子上,而后以一雙銳利的眸子看著呂雉。
“本侯覺著不如何?!?/p>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但所說出的話語卻令呂雉瞬間膽寒。
“太后此時的哀榮也好、追思也罷,全都是因為先皇、也因為陛下的存在,希望太后能夠?qū)Ρ菹?、對先皇都有些許尊敬留存?!?/p>
“不要再做什么妄為的舉動了?!?/p>
“否則.....”
陳成站起來,淡淡的看了一眼呂雉:“否則,勿謂言之不預(yù)也?!?/p>
呂雉對上陳成那一雙冰冷的雙眸,心中突然怔了一下,片刻后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陳成說道:“你竟然不心動嗎?”
“只要你愿意,你大可以封為齊王!如此一來,你也能夠分邦建國,呂氏也能夠得到些許權(quán)勢分邦建國,如此兩全其美的事情,你為什么要拒絕?”
陳成站在那里,眸子中帶著些許冷冽之色。
“為什么要拒絕?”
他十分尋常的說道:“我本官渡一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所謂的王爵也好,侯爵也好,不過是過眼云煙罷了?!?/p>
“人生于世,總該是要留下些什么東西的?!?/p>
說完之后,陳成起身,不再看身后迷茫而又混亂的呂雉一眼,只是淡淡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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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魏王世家》:“是時,高祖崩,而呂后臨朝。呂后最怨戚夫人及其子趙王,乃欲令永巷囚戚夫人,而召趙王。是時,令未下,帝召官渡侯于宮,與之言?!?/p>
“官渡侯聞言之大怒,持劍往長樂?!?/p>
“見呂后,怒而責(zé)之曰:太后之名,何以為繼,而虐殺戚姬者?此之權(quán)何來?呂后不言而退,言之曰:此事罷矣?!?/p>
“官渡侯再問之曰:太后之名,何以居長樂而不移?”
“呂后言之曰:此之謂先皇之逝而傷身,諾之曰數(shù)日之內(nèi)而移?!?/p>
“官渡侯此之兩問,得魯公之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理也。由此故事,蓋緣由為呂后干政、欲分封諸呂,時呂后封諸呂為徹侯,得萬戶,此之為涉政也?!?/p>
“涉者攝也,官渡侯憂其或為奪高祖之天下,于是入宮問之?!?/p>
“是時,呂后遭逢二問,卻已心憂而怯也,官渡侯于是三問之:太后何以分封肅侯?肅侯者何功?又為高祖何人?可有高祖之血脈?”
“呂后不敢答,只推之陛下所封?!?/p>
“官渡侯笑之曰:若如此,則臣持劍而問肅侯之也?!?/p>
“由是時,則持劍而欲出。”
“呂后怯而留?!?/p>
“又時,言之曰:官渡侯昔日之功得封魏王,此之為先皇所立。歲年,先皇逝世而去爵,今日何不再立?”
“言之惠帝欲立官渡侯齊王之爵,許其于齊地分邦建國?!?/p>
“此之為殊榮也?!?/p>
“然則官渡侯拒之,言之曰:吾與先皇盟誓,天下非劉氏而王者,共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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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成離開了長樂宮之后,呂雉將地上的所有東西全都是砸在了地上,而后憤怒至極的看著遠(yuǎn)處的方向,咬著牙冷聲道:“好一個官渡侯!”
“竟然能夠拒絕齊王的尊位!”
將所有的東西砸碎了之后,她的情緒稍微恢復(fù)了一些,臉上帶著些許從容之色。
她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衫而后瞇著眼睛:“從此路不通,那....便嘗試一下其他的道路吧!”
呂雉怎么可能因為一時的失敗就放棄自已手中的權(quán)柄?
她對于權(quán)柄的渴望,超過了她的生命,哪怕是要讓她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換取權(quán)勢,她也愿意!
... ....
未央宮中
聽聞陳成所帶來的好消息,劉盈的眉宇中帶著些許緩和的神色。
他看著陳成說道:“此次多謝官渡侯了。”
劉盈長嘆一聲眉宇中帶著幾分哀愁:“如意此時正處趙國封地之中,又有建平侯護佑,不會被母后所傷?!?/p>
“但戚姬夫人.....”
說到這里,他再次長嘆一口氣,顯然是覺著呂雉對付戚姬的手段有些過于殘忍了。
陳成卻并沒有和劉盈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他只是皺起眉頭,看著劉盈說道:“陛下仁德,然則天下之事具在眼前,何以只看一家一姓之事?”
事實上,這才是陳成最不滿意劉盈的一點。
劉盈完全沒有一丁點皇帝的風(fēng)范和氣勢——甚至他沒有已經(jīng)成為了皇帝的思想、也沒有做好成為皇帝的準(zhǔn)備。
從前,陳成只是覺著劉盈是因為貿(mào)然之間從太子的身份轉(zhuǎn)到了皇帝的身份上所以不太適應(yīng),可如今看來.....
他按了按自已的額頭,再次勸誡道:“陛下,所謂皇帝者,受民之垢也。昔日先皇在位的時候,見天下眾生困苦,而以無為之治,與民休養(yǎng)生息?!?/p>
“這才是皇帝應(yīng)該做的事情啊?!?/p>
“可是您如今又在干什么呢?關(guān)注您的弟弟、關(guān)注您的母親。但您的眼睛中完全沒有看到這受苦的天下蒼生?!?/p>
“難道天下蒼生的苦楚,還不如您一家一姓的苦楚嗎?”
陳成在劉盈的面前總是溫和而又寬容的,但這一次他的聲音也好,話語也好,都十分銳利了。
他看著面前年幼的帝王,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陛下!您已經(jīng)不是太子了,您如今已然登基成為皇帝了!”
“太子可以兄友弟恭,關(guān)心這些家庭瑣事,那是因為太子除卻是儲君之外,還是諸多皇子的表率,于是這般的舉動并不算逾矩?!?/p>
“可您如今已然是皇帝了,怎么還可以這樣呢?”
“您這樣子做,置天下子民于何地?”
劉盈被陳成說的臉上帶著愧疚之色,這一點他的確是做錯了。
“朕知道錯了?!?/p>
“日后定然不會在如此了?!?/p>
陳成微微頷首,他雖然并不覺著劉盈會真的按照他所說的這樣子去做,但他陳成卻已經(jīng)是問心無愧,對得起自已的良心了。
事實上,陳成并不覺著惠帝是無能之輩,或者說——他的性格有陳成輔佐的話,比文帝更適合這個天下、也更加適合陳氏。
陳成性格剛直,劉盈性格仁和,兩者加在一起,其實就是加強版的文帝了。
只要呂后不搗亂,這天下依舊是可以繼續(xù)緩和發(fā)展——畢竟此時天下凋零,統(tǒng)治者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這也就是漢初實行的黃老之說了。
所以,哪怕是現(xiàn)在,陳成也并沒有決定是否要“順從”歷史,讓那位此時正在代地的文帝登基。
惠帝因為年幼的時候遭逢大難,所以此時的他身體并不算好。
即便是在原本的歷史中,他也是早逝的,而留下的孩子尚且在襁褓之中,自然是不能夠為王的——這個時候又不是東漢幼兒園的時候。
蒼莽的天下,哪里是一個小孩子能夠壓得住的?
呂后當(dāng)年扶持幼帝登基,不過是想要繼續(xù)把持朝政罷了,有陳成在,她是無法達成這個目標(biāo)的。
陳成離開未央宮后,笑著嘆了口氣,遙遙的看著這坐落在大漢的宮殿,面容上的神色尋常,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沒有必要強行讓歷史歸于原本的軌跡。
.... .....
未央宮中
待到陳成離開了之后,劉盈才是緩緩的嘆了口氣,有些頹然的坐在那里,臉上帶著些許哀傷的神色:“朕....是真的不適合當(dāng)皇帝啊。”
“母后覺著我做的不好,如今就連官渡侯也這么說....難道我真的不適合當(dāng)皇帝嗎?”
這樣子的疑惑縈繞在劉盈的心中,使得他的心更加悲哀,而這種哀傷自然是反映到了他的身體上,讓他的身體更加.....疲憊。
.... ......
惠帝二年,皇帝詔令。
廢黜呂氏諸子的爵位,于是還沒有走多遠(yuǎn)的呂臺便再次被拉回來了。
在這一場廢黜爵位的風(fēng)波中,只有一個人沒有波及到,因為這個人的身上并沒有爵位——也不知道是不是當(dāng)時呂雉給他漏掉了。
但官渡侯府中,陳成看著皇帝所頒發(fā)的詔令,眼睛中的光芒更加透徹了。
他的面前,陳云臉上帶著些許沉默的笑容:“大父,這詔令......”
“陛下是否太過于仁慈了?”
陳成緩緩的嘆了口氣,而后說道:“這不是仁慈與否的事情了,陛下廢黜諸呂的爵位,但卻沒有對他們施以懲罰,他意味這是自已的仁慈,實則在諸呂看來,這是皇帝對他們的挑釁?!?/p>
他為尚且年幼的陳云分析道:“諸呂有爵位的時候,我聽聞呂臺甚至不滿足于自已肅侯的位置,想要讓太后為他請封肅王,前往分邦建國,甚至他們都已經(jīng)做好了這個準(zhǔn)備。”
“可見他們的野心和貪欲是無法被滿足的。”
“可皇帝并不這樣認(rèn)為?!?/p>
陳成的聲音變得疲憊無比:“陛下的這種仁慈,恰恰給了呂氏一個機會?!?/p>
他點了點抄下來的旨意說道:“他剝奪了呂氏的爵位,讓呂氏在瘋狂中憤怒,卻又將南北軍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留給了呂臺、呂祿,這便是給了他們謀逆的兵器?!?/p>
陳成沉默的說道:“我不知道陛下是真的還是假的愚蠢,可....這樣子的行為將自已置身于險地,卻是做的有些過了?!?/p>
他一向不贊同這樣子的行為。
陳云聽著陳成的分析,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整個人都有些茫然:“您的意思是,這是陛下故意的?他想要的結(jié)果便是呂氏謀逆?”
陳成微微點頭,他的神色中帶著些許古怪:“事實上,我并不敢確定陛下這樣子做到底是故意的,還是陰差陽錯之間形成的這個結(jié)果。”
“太后如今能夠威壓陛下,只是因為她的身上沒有污點,并且追隨先皇建立大漢而已,加之是陛下的生身母親,所以陛下只能恭孝?!?/p>
“可....若是太后的身上背著一個“謀逆”的罪名呢?”
“謀逆之罪是夷三族的,太后自然不在其中,可身上有了這樣子的一個罪名......母家謀逆的罪名可不好背,日后這位太后還能夠如此這般的對著陛下要求嗎?”
陳成越說越覺著眼睛中的駭然之色更重。
可.....若劉盈當(dāng)真是如此狠心的一個芝麻餡的白面包子.....那為何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會淪落到那種程度?
雖然呂氏的確是被殺了個一干二凈吧.....
陳云微微搖頭:“大父,孫兒倒是覺著,這一次并非是陛下刻意的,他或許只是不經(jīng)意之間做到了這樣子的行為?”
他看著遠(yuǎn)處的天穹,輕聲道:“不過....還是需要再等等?!?/p>
“呂氏如今被逼迫到這種地步,恐怕是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
陳成點頭:“讓士卒準(zhǔn)備好。”
“隨時準(zhǔn)備平叛!”
.... .....
惠帝二年秋。
九月十三日。
天穹上布滿了灰色的塵埃,遠(yuǎn)處的烏云一朵朵的密集在一起,豆大的雨水落在地面上,而后摔得粉身碎骨。
紫色的閃電自天空的一角墜落,而后化作一條筆直而又分叉許多的線條將天空渲染成了陰沉的紫色,無數(shù)鴉灰色、甚至泛著些許綠色的詭異光芒,在天空上綻放。
呂氏府邸
呂臺坐在原地,神色凝重。
他看著身旁的呂祿說道:“那件事情.....準(zhǔn)備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