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緋煙把話筒稍微拿遠了些,聲音平淡:
“我沒不認你這個親媽,只是我作為新人,又是靠關(guān)系進的醫(yī)院,一堆人等著挑我的刺兒,不努力一點不行!”
姚碧云聽她那說話語氣淡淡的,一點都沒接到親媽電話的興奮與親昵,心口那股怒火更甚了。
“柳緋煙,你才進城幾天,就拿沒時間這一套把戲來糊弄你老娘,我好幾次給你打電話過來都沒人接,你是不是在故意躲著我?”
柳緋煙聲音依然沒有起伏:“我說了,我最近真的很忙,之前的房子太貴租不起,只得換了個便宜的,又是搬家又是找工作,是真的沒空給你打電話。
你非要覺得我是在糊弄你,不想認你這個親娘,那我也沒辦法!”
“你!”姚碧云氣不打一處來:“柳緋煙,你....你這是啥態(tài)度,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找了個當官的男人,這輩子就不用靠家里了?
我告訴你,這些當官的最是花心,他如今喜歡你,也不過是看你長得有幾分姿色,要是將來你生不出孩子,他還不是要找別的女人。
那時候,你被人掃地出門,你能依靠誰,你還不是要依靠娘家人?”
柳緋煙不耐煩道:“電話費五分錢一分鐘,你確定,要把時間都用來數(shù)落我?”
姚碧云一噎,隨即軟了口氣:“你三叔家的玉蓮要跟田志林結(jié)婚了,這事你知道吧,你三嬸路過咱家,話里話外都是羅玉蓮命好。
還說羅玉蓮給她保證,結(jié)婚后,就會把他家小武送去部隊參軍,有田志林這個姑父幫著,小武將來肯定不會差!
妞啊,我知道你不待見羅家一家子,可學(xué)慶和學(xué)麗是跟一個媽的弟弟妹妹,你不管寶山和寶樹也就算了,你不能不管你親生的弟弟妹妹??!”
柳緋煙扭著電話線:“你想讓我怎么幫他們?”
姚碧云聽她這么說,心里燃起希望,她就知道,這死丫頭不敲打不行,要不然還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管家里了。
“學(xué)麗不是個讀書的料,翻年她就14了,你要是能在城里給她找個工作,我就托人,把她歲數(shù)改大兩歲,讓她早點參加工作!
學(xué)慶學(xué)習(xí)還成,就是我們老家你也知道,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到底不如大城市的教育水平好,你想辦法,讓你男人找找關(guān)系,把學(xué)慶給轉(zhuǎn)到城里讀書!”
柳緋煙眼神冷了下來:“學(xué)慶轉(zhuǎn)學(xué),那寶山寶樹要不要轉(zhuǎn)?”
姚碧云遲疑片刻,還是說道:“如果你能幫忙轉(zhuǎn),自然最好,那樣你爸和你大哥大嫂,也會記你的情!”
寶山寶樹又不是她親孫子,可要是學(xué)慶和學(xué)麗有前程,就算羅棚子不說啥,羅國慶和王秀芬肯定不會愿意,最好都給安排妥當。
柳緋煙又問:“都來城里,他們住哪兒,生活費怎么弄?”
姚碧云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住你那兒了,誰家不是大的出息了帶小的,你是他們姐姐,是他們姑姑,你不管他們,誰管他們?”
柳緋煙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意思,我得托關(guān)系想辦法,把我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弄進城,安排工作打點學(xué)校。
再把跟我毫無血緣的兩個侄兒,也給弄進城里來,然后還得管他們吃喝拉撒?”
姚碧云皺眉:“你是大的,管著小的,不是應(yīng)該的么,你這命數(shù)不好,注定了這輩子無兒無女孤苦終身。
你對你弟弟妹妹侄兒好一點,將來被人趕出家門,好歹也能有個落腳處是不是?!?/p>
柳緋煙冷笑兩聲:“媽,你可真是我親媽,多貼心啊,讓我管著你一大家子,完了就為我將來要飯的時候,他們能多少施舍一點,拿我當狗打發(fā)?
媽,我柳緋煙這輩子,就注定得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對人搖尾乞憐,活不出一個人樣么?”
姚碧云聽她這話不對勁,沒忍住厲聲道:
“柳緋煙,你啥意思,你不愿意?”
“我憑啥愿意!”柳緋煙陡然提高音量:
“你總說羅家對我有恩,我想知道恩在哪里?你帶我嫁入羅家的時候,才六歲,是不能干啥重活?!?/p>
但那時候,柳明勛還是給了一年的生活費,后來他沒給錢了,可我吃閑飯了嗎?
你生的學(xué)慶和學(xué)麗,還有王秀芬生的寶山寶樹,哪個不是我?guī)Т蟮模?/p>
那些年,我抓蛇剝蛤蟆皮抓黃鱔掙的錢,是不是都給你了?
別人家的孩子十二三歲掙的半勞力工分,我十歲時,就跟著村里會計記賬,再大點給集體騸豬,給母豬接生,掙的都是滿工分。
姚碧云,你告訴我,羅家怎么養(yǎng)我,我柳緋煙敢指著天說,我在羅家吃每一口糧、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我自己掙來的,那是我應(yīng)得的!”
羅棚子這個繼父就不是個大度的,看她就跟眼中釘一樣,生怕她把羅家給吃窮了。
在羅家的13年,她從沒上過羅家的桌子,都是在灶房里吃飯。
逢年過節(jié)有客上門,她只能在廚房里忙活,等著所有人吃飽喝足,自己坐在灶臺后面,對付著吃口冷飯。
正長身體那幾年,每天晚上都餓得難受,才會漫山遍野想辦法給自己找吃的,要不然,她哪兒來如今的個頭。
吃喝得不到公正待遇也就算了,穿也是撿著羅棚子閨女的來穿,洗澡這些就更別說了,在羅家她是沒有資格用熱水洗澡洗頭的,因為費柴火。
為了防止頭上長虱子,13歲之前,她都是剃光頭,把自己活得像個野小子。
要不是姚碧云后來怕她一直光頭不好說親,才把頭發(fā)給留了起來。
姚碧云一聽這話,渾身因為憤怒止不住哆嗦:
“柳緋煙,你....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開始跟我這個親媽翻舊賬了是吧?
那年頭日子本來就苦,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何況你還不是羅家人,給你一口飯就不錯了,你有啥資格埋怨不好?”
柳緋煙眼眶漸漸紅了,捏著電話的指節(jié)泛白。
她吸了吸鼻子:“你說大家都這樣,那你告訴我,當年我救了那位老領(lǐng)導(dǎo),人家后來給的城里學(xué)徒名額,夠不夠還羅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