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幻境里的時間是刪減版,過得極快。
幾乎可以稱得上光陰似箭。
剛想到這里,沈蘊立刻晃了晃腦袋。
不行,還是不要沒事兒光陰了,不然長出來以后就會似箭。
扎得慌。
沈蘊不情不愿地跟著師姐二人下了飛舟,又被白綺夢不由分說地拽入一處秘境中。
然后不情不愿地用劍戳弄著看起來蠢的要命的妖獸們。
然后不情不愿地看著那二人當著她的面眉來眼去。
然后不情不愿地突然心有所悟,就地引動了金丹雷劫。
白綺夢見她盤膝而坐,周身靈力翻涌,儼然是一副準備渡劫的樣子,登時眸光一亮。
她當即拋下傅淵,腳步輕快地跑了過來,開始在沈蘊耳邊說著一些“放輕松”“大家都有這么一遭”“忍忍就過去了”“疼是很正常的”之類的話。
沈蘊聽得嘴角狠狠一抽,靈力都差點岔了道。
這破幻境到底要干嘛?
劇情重現(xiàn)?
到底怎么才能出去也不說,全靠猜是吧。
傅淵立于遠處望著她們二人,臉上并未露出被心愛之人冷落時應有的失落,反而凝著一層難以忽視的憂色。
他抬頭望向天劫,眉頭微微蹙起。
奇怪……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陰郁,且愈發(fā)沉重。
像是有什么不祥之事正在悄然醞釀,即將降臨一般。
略一沉思,傅淵指尖金光一閃。
數(shù)道繁復的符箓瞬間凝聚而成,化作幾道凌厲的金色流光,破空而出,沒入沈蘊周圍的地面之中。
緊接著,一道幾乎透明的靈力屏障自地面升起,光華流轉(zhuǎn),將盤膝而坐正準備渡劫的沈蘊牢牢護在其中。
屏障剛成,天際的隱雷便開始隆隆逼近。
傅淵立刻看向白綺夢,喚道:“夢兒,天劫將至,速來我身側(cè)?!?/p>
白綺夢回頭“嗯”了一聲,又轉(zhuǎn)回來笑著對沈蘊說:“尋常的料子配不上你,我托人尋了些東海鮫綃,等拿到手后親自為你裁上一襲新裙,權(quán)當是金丹賀禮?!?/p>
說完,她緩緩起身,重新走回傅淵身旁。
沈蘊聽了這番話,下意識地低頭望了望自已。
那身流光溢彩的紅裙,不正穿在她的身上嗎?
她盯著那身巧奪天工的法衣,心頭倏然泛起一陣酸澀,旋即又化作一抹苦笑。
“這幻境是誰設(shè)計的,也太敷衍了,居然留了一處這么明顯的漏洞?!?/p>
難道師姐看不出來這是她的手藝嗎?
想到這里,又自顧自地嘆了口氣。
好像確實看不出來。
畢竟,就連自已也難以想象……那個連縫制陣紋都會把指尖戳出一大堆窟窿的人,竟能為她做出如此精巧絕倫的法衣。
也不知,究竟耗費了她多少心血。
一念及此,沈蘊的眸子驟然黯淡下來。
她突然……好想師姐。
還沒來得及感傷,一道刺目的紫電便捅穿了天空。
傅淵幫忙布置的那道屏障開始劇烈震顫,光華忽明忽暗,層層符陣應聲碎裂。
沈蘊如遭重錘,體內(nèi)的靈力當場造了反,開始到處亂竄。
下一秒,她喉頭一甜,一縷鮮血順著唇角緩緩滑落。
還未等有所反應,第二道、第三道雷光接踵而至,一道狠過一道,毫不留情地劈落在她身上。
白綺夢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如紙。
直到最后一道雷霆落下,沈蘊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但還未觸及冰冷的地面,便被疾步趕來的白綺夢攬入懷中。
白綺夢的雙臂不停地顫抖,幾乎要托不住懷中癱軟的身軀。而沈蘊的氣息微弱如游絲,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淚水當場決堤:
“蘊兒,不許嚇師姐……”
“你若是敢死,我絕對饒不了你……”
“你說話啊,蘊兒,你睜開眼看看師姐……”
她徒勞地擦拭著沈蘊唇邊不斷涌出的鮮血,可那刺目的紅卻越染越廣,逐漸浸透了月白衣袖。
白綺夢崩潰了。
她顫抖著將人擁得更緊,染血的指尖抓住身旁之人的衣角,哽咽聲支離破碎:
“傅淵,求你幫幫我……”
“求你了。”
“她是我唯一的師妹……”
“幫幫我……”
“她不能死……”
“她來到這世間才多久……怎么可以死?”
一旁的傅淵瞳孔劇震,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么,卻半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方才,他已用神識仔細探查過……
沈蘊分明是生機盡斷、神魂將散的死相。
他該如何從天道手中搶回這條命?又如何能止住這不斷潰散的神魂?
傅淵咽下喉間的艱澀,腦中思緒飛轉(zhuǎn),卻尋不到絲毫頭緒。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紅衣女子身下漫開的血跡不斷擴散,在兩人身側(cè)匯聚成一灘暗紅的血泊。
而血色之下,盡是白綺夢的絕望與痛楚。
沈蘊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一片模糊。
可在朦朧的光影里,師姐那張被淚水浸濕的臉龐卻異常清晰。
那張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無措,像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沈蘊的心臟猛地一緊。
一種比雷劫更尖銳、更令人窒息的疼痛,狠狠攥住了她。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罵一聲:
死幻境。
這是她最不愿觸碰的回憶,此刻卻被強行拖拽回其中。
和強上有什么區(qū)別?
而且還是沉浸式的。
身臨其境,觸感真實,連疼痛都分毫不差。
更殘忍的是……還要讓她重溫珍視之人的悲慟。
那句本該出口的臺詞在舌尖翻涌:“師姐,不必為我落淚,我苦修變強只為與你并肩同證大道,縱使身隕道消,也是我自已選的路……”
但此刻,她只覺得胸口窒悶,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因為這條絕路是副魂選的,可承擔代價的,卻是師姐。
這時,一道蠱惑的耳語毫無征兆地在她腦中炸開:
“不如就這么死了吧……”
那聲音帶著黏膩的寒意,繼續(xù)纏繞上來:
“徹底死了,師姐就不必為你去染臟自已了。”
“死吧……”
“死了干凈?!?/p>
“活著干什么呢?”
“直接死在這里——
師姐就能和傅淵結(jié)為道侶,一世圓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