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秉坐鎮(zhèn)帥帳,除非累極而眠。
其他的時候都在動員全軍加固防御,晝夜不停加工玄鐵弩箭。
同時提前通知附近百姓,暫時撤離到安全的地方。
關(guān)外戰(zhàn)事如此嚴峻,整個定西軍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定西軍的職責(zé)是死守白水關(guān),但百姓何辜?人活著才有希望。
好在西南邊境山高林密,周邊的百姓們藏進大山,活路還是有的。
又一波來給封赫看病的大夫走了,羅秉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短短十余日,羅秉仿佛老了十歲,本就不多的黑發(fā),如今差不多全白了。
羅秉跟所有定西軍將士豁出命,才顛顛在白水關(guān)外筑起了幾道防線,勉強頂住蒼夷的“雷火器”攻勢。
蒼夷自從那次被羅秉擊退之后,過了三日又卷土重來。
應(yīng)該是又調(diào)來了一批新的雷火器,幾乎每一天,白水關(guān)前的弩機防御墻里都在死人。
方圓三里的泥沙都變成了紅褐色,隨便抓一把,里面都混合了將士們的血肉。
城樓上的守軍,從一開始的恐懼絕望,到最后的眾志成城。
所有跳下白水關(guān)的將士,都將自已的絕筆信釘在城樓的墻上。
他們沒時間與親人告別了,只能用這種方式,留下自已對親人最后的歉意。
羅秉看著白水關(guān)城樓的墻上,密密麻麻的絕筆信,白發(fā)更像落上一層霜。
清風(fēng)拂過墻上的信紙,發(fā)出“沙沙”輕響,像萬千英魂的低聲哀嘆。
城里所有能制造成弩箭的材料,已經(jīng)用完用盡,最后一批弩箭已經(jīng)送了下去。
今日蒼夷再犯,這將是白水關(guān)最后的抵抗。
張猛是在弩機防御陣里面活的最久的,即使這樣,他半條小臂已經(jīng)被炸沒了。
只草草用繃帶扎緊,連好好處理傷口的時間都沒有。
其他那些青年將領(lǐng),都已經(jīng)將熱血撒在白水關(guān)前的土地上。
十萬定西軍,如今折損過半。
一旦最前沿的防御告破,白水關(guān)將徹底暴露在“雷火器”炮口之下。
羅秉跟隨最后一批補給下了城樓,正在清點弩箭的張猛一回頭,猛然看到羅秉又下來了,焦急的大吼
“將軍怎么又下來了?!
如今白水關(guān)還需要你主持大局,這里危險,我讓人拉你上去!”
羅秉看著張猛一臉臟亂的胡茬子,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塞到張猛手里低聲道
“這我從大帥的酒窖里面順出來的,知道你好這口,專門給你偷的。
只有這些了,你背著點人,自已悄悄喝?!?/p>
張猛最是好酒,一日不喝酒渾身難受。
他在這沒日沒夜守了十余日,酒癮已經(jīng)發(fā)作幾輪了,一輪比一輪難熬。
如今羅秉竟然給他送來了他饞了許久的紅糯酒,他怎么還能忍得???
西南這邊紅糯米本就稀少,釀成酒簡直堪稱絕品。
這可是大帥珍藏,輕易舍不得拿出來的。
羅秉幫他拔掉瓷瓶的塞子,一股濃烈的酒香就沖了出來。
張猛口水直接就下來了,嘟囔一句
“也好,死之前能喝上這口,我也沒什么遺憾了!
兄弟們的份兒,我張猛替他們都喝了!“
他直接將瓷瓶嘴對嘴,一仰脖兒“咕咚咕咚”全部灌進了肚子里。
紅糯酒除了異常香醇,酒勁兒也大,小小一瓶也讓張猛喝的酣暢淋漓。
羅秉看著張猛通紅的黑臉,露出慈愛的神色。
張猛喝完了將瓷瓶一扔,就拉著羅秉往城墻根那邊走。
平日為了運送物資方便,城樓上裝了滑輪跟絞索。
上面掛了一個巨大的木頭籃子,可以運送補給武器,也可以供人上下。
張猛將羅秉拉到木籃跟前,一邊將羅秉往籃子里面推,一邊道
“將軍趕緊上去,蒼夷隨時都可能攻過來。
你上去給大伙兒壓陣,這里不用你!”
羅秉突然抓著張猛剩下的那只胳膊道
“阿猛,定西軍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想辦法守到朝廷的援軍到來!\"
張猛詫異的看向羅秉道
“將軍你說什么呢,定西軍怎么可能交給我........\"
張猛話沒說完,身子就開始搖搖晃晃。
羅秉一把扶住頭重腳輕的張猛,將他輕輕放進了木頭籃子里,悲愴哽咽道
“阿猛,咱們不能都折在這里,你得活著!
你還年輕,我不能讓大帥醒了之后無人可用。
你可以多陪大帥幾年,我老了,這最后一戰(zhàn)就交給我這個老頭子吧!“
張猛掙扎著想起來,但是天旋地轉(zhuǎn),他動一動都很困難。
那瓶酒里顯然是被下了烈性的蒙汗藥。
張猛目眥欲裂,急的呼哧呼哧直喘氣,喉嚨里嘶啞的吼道
“不——不——不行!我留下!將軍回去!
不行.......
不——\"
張猛拼盡全力掙扎,最后連聲音都喊劈了。
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絞索把自已拉起來。
越升越高......
越升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