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學醫(yī)學院附屬第二醫(yī)院.
迷蒙中,陸星恍惚覺得自已行走在一團看不清前路的黑霧中。
他不知道自已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路在何方,該往哪兒走呢?
何不早早歸去?
這個念頭閃在腦海中的一瞬間,頭頂響起了一陣輕緩的歌聲。
“....燭火晃斑駁兒時廊旁誰家白墻,照濕誰家閨女臉龐
搖啊搖 十五搖過春分就是外婆橋
盼啊盼 阿嬤阿嬤地甜甜叫
吵啊吵 米花糖掛嘴角總是吃不飽......”
陸星愣神的站在原地,歌聲輕緩的吹開包圍在身側的黑霧,云開霧散,重現(xiàn)光明。
陰冷潮濕的身體,被陽光烤干,歌聲緊緊的包裹著他。
不知不覺之間,一滴眼淚劃過眼角。
陸星睜開了眼睛。
不受控制的眼淚劃過睫毛,模糊了他的視線,只看到病床邊,坐著一個淡紫色的身影。
“嗯,乖乖,你醒了?!?/p>
熟悉的聲音映入耳邊,陸星用力的眨眨眼睛,視線終于清晰。
“溫......”
喉嚨剛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就宛如刀劈斧鑿似的,干啞粗澀,陸星立即閉上了嘴。
溫靈秀拍了拍陸星的手背,又按了鈴,叫醫(yī)生來,溫柔道。
“感覺怎么樣?”
“要喝點水嗎?!?/p>
陸星平躺在病床上,努力低頭看了一眼自已的穿著的病號服。
哎,珠穆朗瑪峰今天不用避他的鋒芒了。
溫靈秀注意著陸星的眼神,見他往下看了,于是解釋道,“別擔心,傷勢并不是很重,醫(yī)生說只要配合治療,保準連疤都不會留。”
陸星嗯了一聲,注視著溫靈秀。
“你在這里守了很久嗎?!?/p>
病房門前響起了敲門聲,而后醫(yī)生護士紛紛進來,打斷了溫靈秀的回答。
陸星面色蒼白,轉過了頭,接受著醫(yī)生的檢查。
“病人家屬,請你在外面稍等片刻。”
“我去叫人給你弄些吃的,你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睖仂`秀看了陸星好幾眼,見陸星搖頭,只能離開了病房。
咔嚓,輕手輕腳的合上病房的門。
溫靈秀沉默的站在門口,轉身對著墻壁,扶著額頭。
噠噠噠、
走廊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看過去,只見池越衫匆匆的往這里趕來,眼睛熬得紅血絲都出來了,發(fā)絲凌亂。
“陸星醒了?”
“嗯?!睖仂`秀點點頭,有些無力的靠在墻壁邊。
池越衫見她這個樣子,心里一咯噔,“怎么了,是他的傷勢變得嚴重了嗎?”
溫靈秀搖頭。
沉默片刻,她說道。
“我們是不是真的該幫陸星找到他的親生父母。”
池越衫匪夷所思,“溫總自已當媽媽當?shù)媚笎鄯簽E,就想給別人都找個媽媽嗎?”
單單是柳天霖這個非要上趕著認親的假爹就夠讓人鬧心的了。
現(xiàn)在居然還要找個真爹來嗎?
溫靈秀的肩膀有些微微駝,她垂下眼眸,沒有在意池越衫的冷嘲熱諷,只是說道。
“剛剛陸星在昏迷的時候,做了噩夢。”
“我看到他一邊流眼淚,一邊喊媽媽?!?/p>
池越衫突然哽住,同樣靠在了墻壁邊。
沉默半晌。
池越衫難得心平氣和,不帶任何嘲諷的開口道。
“溫總,我有時候覺得,你是做生意做到中毒了?!?/p>
溫靈秀轉頭,看向池越衫。
這個人明明小她好幾歲,說起話來,卻總是頭頭是道。
池越衫也不怯場的跟溫靈秀對視。
“做生意講究該是什么,就是什么,說是這個材料的儀器,那就絕對不能變成另外一種材料的。”
“但現(xiàn)實生活中,尤其是感情生活中,不是這樣的?!?/p>
“就像我很疲憊的時候,我說,我想回家?!?/p>
“這個家,指的是我在哪里哪里的房子嗎?”
“不是的,這個家指的是一個能讓我感覺到安全,舒適,寧靜,包容的地方?!?/p>
溫靈秀愣住了。
池越衫轉過頭,盯著亮到反光的地面,靜靜道。
“同樣的?!?/p>
“陸星嘴里的媽媽,不一定是他具體的親生媽媽?!?/p>
“而是一種......一種......”
池越衫又一次覺得自已的形容詞實在是太匱乏了,以至于無法準確的描述出這種玄而又玄的感受。
溫靈秀怔怔的看著池越衫,喃喃道。
“是一種概念,一種符號,一種情結,一種能包容個人所有痛苦的虛構形象?!?/p>
池越衫抿起唇,點了點頭。
她沉默了幾秒,又覺得自已真是瘋了,竟然給情敵提供思路。
溫靈秀安靜了下來。
病房里的醫(yī)生認真的檢查著陸星的情況,病房外兩個人并排而立,不發(fā)一言。
半晌,溫靈秀問道。
“你還會放棄他嗎?!?/p>
池越衫頭也不抬,只是笑了一聲。
“怎么放棄呢?!?/p>
那個瘋子的刀是真的直沖著她的臉來的,如果陸星沒有握住那把刀,她的臉都會被貫穿,也許刀身還會卡在她頭骨里。
陸星現(xiàn)在受的傷是不重。
但他出手的時候,能預料到這次受的是輕傷,還是重傷嗎。
池越衫仰頭,抵在冰涼的墻壁上,扯了扯嘴角。
既然不想跟她在一起,那就別擋在她面前啊,那就別救她啊。
她在醫(yī)院里,看到了太多悲歡離合。
有把殘疾孩子丟在醫(yī)院的,有把親生父母放任不管的,有在急救室前磕頭的,有拿著報告單痛哭的,有做化療做到不成人形的。
生命好脆弱啊。
可就為了這么脆弱的東西,有人甘愿忍受痛苦,只想活下去。
那么陸星。
當你擋在我面前的時候,你在想什么,你愿意為了我,而獻出這么脆弱的生命嗎。
池越衫涼涼一笑,認命道。
“我要跟他糾纏一輩子了?!?/p>
或者說。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p>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