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目光猛地變得急促。
在看到那力量的涌現(xiàn)時，小丑的臉色也是猛地一陣顫動，道：
“你……你要干什么？”
那是無序的力量，是無比純粹的無序與混沌的涌動。
那一刻不知道為什么，林恩的腦海當(dāng)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他曾經(jīng)在那個老者那里看到的那位大君古老記憶，在那記憶中的某一時刻，他清楚地了解到了對整個無序生靈體系的認(rèn)識。
真正強大的無序生物，是不會有自已的意識的。
他們不存在自我，不存在靈魂，也不存在于規(guī)則之內(nèi)，他們本就是混亂的終極體現(xiàn)。
而擁有意志的無序生物。
其實已經(jīng)不能再被稱之為是無序了，因為他們不過是一群對無序力量的竊奪者，他們本就是物質(zhì)宇宙與無序深空交織的邊界而誕生的怪胎！
……
而林恩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他對自我的湮滅。
……
“其實還是有一種辦法能夠讓你們脫困的——你應(yīng)該是知道的——小丑——從我們被改造成為無序生物的那一刻開始——我們的未來就已經(jīng)被注定——我們從來不會有什么永恒——我們一直在向著死亡挺進——”
他的聲音當(dāng)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哀傷。
但是在那一刻。
當(dāng)他將血紅的目光投向那個猩紅之影時，他的眼里充滿了那悲壯的痛苦與暴虐。
“我不知道主人還能不能回得來——如果有一天你們還能夠遇到主人——請代我轉(zhuǎn)告主人——我沒有背叛——從跟隨他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就奉獻上了我的忠誠——而我也同樣會帶著榮耀而死——”
“弒利亞——”
他的那聲瘋狂的咆哮幾乎響徹了整座深海。
“在海王殿前發(fā)誓效忠的不僅只有騎士——也同時有我們這些浴血奮戰(zhàn)的戰(zhàn)騎——！”
嗡——
那一刻，他那龐大的身軀在瘋狂中，悍不畏死地沖向了那迎面而來的被污染的騎士，沖向了那個猩紅之影。
他的身軀在沖去時如積雪一樣迅速消融。
他的意志和自我在湮滅中轉(zhuǎn)瞬間支離破碎。
從今以后。
這世上也再不會有他。
一個真正混亂的存在將在他的尸體之上重生，他將永恒地失去自我，來讓自已……
化生無序！
嗡——
當(dāng)他在物質(zhì)宇宙的最后一絲存在都坍塌消泯的時候，一個真正無序生物從他的湮滅中誕生，大半個海溝數(shù)千億噸的海水連通周圍一切的物質(zhì)，甚至包括空間本身，都在同一時間消失。
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音，因為連聲音都被吞噬了，也遮擋了一切的光。
就在那極端的寂靜當(dāng)中。
一片橫貫數(shù)百公里的漆黑空洞的在他們的面前形成，那是一個無形的存在，一個沒有任何的意志和自我，一個擁抱了終極混亂的無序生靈，從他的自我湮滅中誕生。
“跑?。?！”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小丑咬著牙轉(zhuǎn)身，大吼地一把抓住了林恩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向著遠(yuǎn)方?jīng)_去。
沒有任何的猶豫，也沒有任何的停留。
因為他已經(jīng)明白了吞噬者要做的事情。
林恩清晰地感受到了這個小丑在看到那黑暗形成的那一刻時，眼里露出來的傷心，他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眶。
那似乎不僅僅是對他的湮滅。
也是對獄卒這個群體一定會面對的這個命運的傷心。
逃離的那一刻，林恩轉(zhuǎn)過頭望向了那片橫貫在面前的黑暗。
寂靜與永恒。
就像是那片一直存在于頭頂之上的無止盡的混亂色彩一樣，沒有任何法則的構(gòu)成，沒有任何物質(zhì)和能量的體現(xiàn)，它就像是一道嘆息之墻，死寂地隔絕了內(nèi)外的一切。
他知道。
那一刻。
那個只相處了不到一日的吞噬者，無畏地選擇了他的命運。
……
后來。
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小丑捂著自已的臉哭。
盡管他只是一個玩具，他根本就流不出一滴淚。
但他哭了很久。
哭的極為的傷心。
而他也從他那里真正地了解到了獄卒這個群體的特殊性。
因為他們并不是真正的無序生靈，他們是因為足夠的弱小和幸運，才能夠承載和控制這在別人眼里無比可怕的這無序的偉力，但他們?nèi)紵o法逃脫這個命運，他們終有一天會在抵擋不住無序化的進程時。
成為那終極混亂的一部分。
而一旦成為無序，那就再也回不來了，甚至就連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也會一點點地隨之消失。
他不僅是在為吞噬者哭，他也是在為了他自已。
轟隆隆隆——
身后傳來了那巨大的雷霆一般的聲響，伴隨著那個猩紅之影急切而暴怒地長嘯，空間的震蕩與海流的洶涌沖擊著周圍的一切，他們沖擊著那個誕生于深海吞噬者身體當(dāng)中的無序生物，但他們過不來了。
因為就算是再強的獄卒，也不過是無序生物當(dāng)中的最底層。
他們能夠控制這股力量。
但他們并不是這股力量本身。
這個世界之上除了頭頂那片混亂色彩，除了那個在無數(shù)的機緣巧合當(dāng)中誕生的【畫家】，再無一個物質(zhì)宇宙的生物，能夠凌駕并駕馭如此龐大的無序生靈。
“林恩??！你逃不走的！！只要你在西海！你就休想從父神的眼皮子底下逃脫?。∧惚厮馈?！”
那瘋狂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深海。
無盡的海峽，宛如一道刺入地心深處的利劍。
深邃地攪動著整片海底的浪濤。
……
他們逃走了。
一路地沿著那縱橫崎嶇的溶洞，也不知道深入了多少公里，躍過了多少個迷宮一樣的海底區(qū)域。
系統(tǒng)空間當(dāng)中，林恩的目光穿過空間坐標(biāo)審視著周圍的漆黑海底世界。
他轉(zhuǎn)過了頭。
望著全身臟兮兮地坐在角落里，手指用力地捂著自已的臉頰，在那里似乎在壓抑地抽動的小丑。
林恩提著魂燈，照亮了系統(tǒng)空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坐了下來，抬起頭望著那空蕩蕩的頭頂?shù)目臻g壁壘，道：
“他死了是嗎？”
小丑咬著牙齒，用力地用自已的裙擺抹著眼睛。
他在傷心，即便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也不要談有任何的什么感情，但是他還是抑制不住自已的壓抑和情緒。
他沒有回答林恩的問題。
他沖到了林恩堆放在系統(tǒng)空間的一堆雜物當(dāng)中，他不斷地翻找，他終找到了一塊足夠堅硬的巖石。
他用自已的指甲。
在那塊巖石之上用力地一遍一遍地刻下那個名字。
【深海吞噬者】
【深海吞噬者】
不，那并不是他的名字，他甚至都不知道它叫什么。
他只是抹著眼眶，將那個名字一行行地在那塊石頭上面刻滿，因為有人說，如果把名字刻在石頭上的話，那幾十萬年之內(nèi)都不會磨滅。
他又找到了一支筆，就像害怕自已遺忘了什么一樣。
飛快地在紙上繼續(xù)書寫那個名字。
“寫下來！必須寫下來！再不寫下來就忘記了！再不寫下來就什么都沒有了！”
紙上寫滿了它的名字。
他甚至用力地掰開了自已玩偶的胸腔，顫動地咬著牙，想要用自已的指甲一點點地撕開自已的心臟，在上面也刻下那個名字。
【深海吞噬者】
【深海吞噬者】
林恩看出了他的不對。
他立刻沖上去阻止，用力地扯開他的胳膊，道：
“你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很傷心，我也同樣很傷心，但你這么做又有什么意義？！”
小丑不停地哆嗦著。
他抬起頭望向了面前的林恩，眼睛不停地顫抖，可是他卻根本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寫下來！快寫下來??！要不然就真的什么都忘記了！”
“我們再也不會記得他了，他拜托我們的事情，我們也做不了了，馬上我們就什么都記不得了！”
林恩怔怔地在那里。
也就是在那一刻。
他看到了他的那顆跳動的心臟之上存在的那兩道隱約的疤痕。
就像在很久很久之前。
他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在那里寫下了兩個人的名字。
他哆嗦地用力地捂著自已的臉，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想哭卻怎么也哭不出來，就像這股情緒在那遙遠(yuǎn)的曾經(jīng)也曾有過，但是他卻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這是很可怕的！！林恩！”
“他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無序生物！這是每一個獄卒都會害怕的未來??！他確實死了，但我們又怎么會害怕死亡??！
“可如果連為什么而死都沒有人知道的話，連自已曾經(jīng)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都被抹除掉的話，那才是最可怕的??！沒有人再會記得他了！他的主人不會！他的親人也不會！我們也不會！他就要沒有了！”
“必須得留下一點證明！證明這個家伙至少他還存在過啊??！”
他再一次爬了起來，惶恐地用力地撕扯著自已的心臟，想要把這個名字寫進去。
林恩怔怔地。
而那一刻。
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小丑會如此的歇斯底里，明白了他為什么會如此地恐懼甚至想要慟哭。
他望向那塊巖石。
望向了上面的那個名字。
那個剛剛刻下的名字似乎正在一點點地變得模糊，似乎他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也將隨著他自我的無序化，而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瓦解消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