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作為縣長
在一個縣里已經(jīng)是金字塔頂尖的存在,掌握著龐大的行政資源和權力。
但在縣委書記面前,縣長仍然只是一個副手。
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縣長只是副書記,而書記則是整個縣里的一把手。
在很多重大的事項上,書記的話語權遠勝于縣長,其決策往往能夠決定一個縣的發(fā)展方向和未來命運。
硬抗的話,大概率是縣長會落下風。
自己在與前書記蘇朝翰的較量中之所以能取得勝利。
那也不是靠硬抗,靠的是暗箭傷人。
不口蜜腹劍,麻痹對方的話,落馬的只能是自己。
表面上維持著和諧共處的假象,暗地里則不動聲色地布局,直到時機成熟,再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這才能讓對手猝不及防。
雕花玻璃窗透出暖黃的光暈,在青灰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光帶。
杯底磕在辦公桌面發(fā)出脆響,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起。
張超森忽然笑起來。
他眼角的皺紋堆疊似笑非笑的弧度:“這么說,我還真感謝魏書記,否則那些事會累死我?!?/p>
“魏書記向來關心同志。”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深水里浮上來,帶著粘稠的笑意,“這一點兒我深有體會。”
“在這一點兒,她是我們所有干部的楷模!”
他手腕輕輕一轉(zhuǎn),那塊價值不菲的“歐米茄”碟飛系列手表閃過一抹冷冽的寒光。
這只手表,是他去年帶領團隊赴深圳招商時,一位港商為了表示友好與合作誠意而贈送的“紀念品”。
沒有權力的光環(huán)籠罩。
誰又能輕易獲得他人的青睞與追捧,讓自己成為眾人趨之若鶩的中心呢?
穩(wěn)固權力的方法有多種。
這其中,最不可取,也最危險的,便是與縣委書記的矛盾公開化。
“這事我知道了,”張超森沉穩(wěn)的聲音在室內(nèi)回蕩,“在魏書記外出期間,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確保各項工作的順利推進?!?/p>
“不讓一絲一毫的差錯影響到我們縣的發(fā)展大局?!?/p>
“請江縣長代為轉(zhuǎn)告魏書記,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悠著點兒,別累壞了?!?/p>
“畢竟,身體才是工作的本錢嘛。”
言罷,張超森輕輕端起了茶杯。
這個動作在官場中早已成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送客信號。
意味著談話的結束與告別的開始。
“時候不早了?!遍]目的江昭陽適時地睜開了眼睛。
他起身時,西裝下擺掃過茶幾上那疊文件,最上面那張突然飄落在地。
江昭陽與江然兩人告辭。
江然在離開前細心地帶上了門。
室內(nèi),張超森望著杯中打著旋沉底的茶葉。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江昭陽這小子,自己與林維泉再加何東來都是對他恨之入骨。
可是這個眼中釘,肉中刺無論怎么整治他,他都能遇難呈祥,逢兇化吉。
每一次,他都能像只不死鳥兒一般,從絕境中振翅而出。
不僅毫發(fā)無損反而常常能借此機會反敗為勝,令人瞠目結舌。
明明已瀕臨絕境,可是倏地又起死回生,自己曾經(jīng)以為是偶然,其實這是嗎?
一次次蹊蹺,一次次偶然的翻盤。
能不讓人疑竇叢生?
在這個縣,除了魏榕,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能量和手腕?能讓江昭陽咸魚翻身?
只是自己從來沒有往魏榕身上想。
然而,今天的事終于讓張超森恍然大悟。
江昭陽搞不定的事,魏榕竟然去替他到省城去斡旋?
江昭陽的靠山不是她?
還有誰?
張超森后頸發(fā)涼,自己明面上是與江昭陽斗,實際上魏榕才是自己的真正對手。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布局與行動,張超森不禁暗自懊惱。
怪不得自己在關鍵時刻會失手,原來自己一直忽略了魏榕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這個女人,總是能在不顯山露水間,將局勢玩弄于股掌之間,讓人防不勝防。
現(xiàn)在這事一旦成功了,江昭陽這小子怕不又是要破格提拔了?
張超森端起桌上的茶杯,想要借此平復一下內(nèi)心的波瀾。
然而,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滾燙的茶水瞬間濺到了他的手背上,疼痛襲來。
但他卻仿佛失去了知覺一般,渾然不覺。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將他的思緒拽回現(xiàn)實。
對于魏榕,張超森現(xiàn)在心里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與忌憚。
這個女人,看似溫婉如水,實則心機深沉。
城府之深,令人難以揣測。
她做事向來滴水不漏。
無論是決策還是處理人際關系,都能做到天衣無縫,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而她的言語,更是綿里藏針,字字珠璣。
看似不經(jīng)意的閑聊,實則句句暗含機鋒。
讓人稍不留神就會落入她的圈套。
張超森深知,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稍有疏忽,便可能陷于被動之中,甚至惹來麻煩。
對于魏榕的背景,張超森始終感到捉摸不透,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
他暗自揣測,魏榕極有可能是某個省委領導的女兒。
這樣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
而是有著一定的邏輯依據(jù)。
因為許多高官子女都會遵循著一條既定的軌跡:先到基層鍍金,積累一些所謂的“基層工作經(jīng)驗”。
然后再憑借著這層光環(huán)回到省城,謀求更高的職位和更廣闊的發(fā)展空間。
這樣的人,往往城府不深,對工作也只是敷衍了事,走走過場。
很少會真正投入精力去實干。
而且這樣的人,自己見過好幾個。
男的牛皮哄哄,女的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工作只是為了增加履歷而已。
這一類人還時常會炫耀自己的家庭背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顯赫的身世。
魏榕則完全不同。
對自己的家世背景守口如瓶,不漏一點兒風聲。
張超森有一本省直領導通訊錄。
他曾一頁頁地翻閱著,仔細地核對每一個名字和姓氏。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無論是書記、省長,還是省委常委里的其他領導,都沒有一個姓魏的。
他再看向那些沒有入常的省政府領導。
同樣也沒有一個姓魏的。
唯一的一個省直部門的副職領導姓魏,可那是一個副廳非實職干部。
也就是副巡視員。
別說他影響不了魏榕。
就是真有影響,那也是微乎其微的。